愛爾蘭作家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的永恆經典《尤利西斯》(Ulysses)出版一百年。這部著作曾讓香港作家劉以鬯為之著迷,常放在《酒徒》裡眾多被提及的著作之首,就連當中的一句:「扭開收音機,忽然傳來上帝的聲音。」也是對喬伊斯的文學敘事元素「頓悟」(epiphany)的呼應。可以說,沒有《尤利西斯》就沒有《酒徒》這部香港文學的代表作。
喬伊斯當年之所以能寫出《尤利西斯》,自然是當時的時代背景所使然:在那個時代,一個作家可以花近十年時間,以七百多頁的篇幅寫都柏林一天(1904年6月16日)所發生的事情。換著是今天,要花七十頁紙的時間讀同樣的故事,或許已經讓不少人吃不消。現代主義意識流的寫作手法講求心靈流動一刻的如實表達,然而現今世代更傾向於把所有事情簡化,彷彿要是能夠把一個故事精簡表達,就盡量要精簡表達。
不過,在《尤利西斯》當年可是在雜誌上連載的,而且,在結集出版後一時成為了眾人談及的讀物。在五十年代初,攝影師伊芙.阿諾德(Eve Arnold)與當時紅極一時的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合作,打算影一幀輕鬆的戶外影集。當天的夢露並沒有穿著得特別性感,為了避開人群,她們只是隨便找來一處廢棄的遊樂場。照道理,這幀私人攝影集除了有個人回憶的意義,便無特別可被談及的。然而,當中的幾幅照片卻成為了研究《尤利西斯》的學者多年來談及的對象:主要時,當時夢露手上拿的不是別的,正是《尤利西斯》,而且她看起來正正讀得入神。
一直以來,學者們都有他們各自的說法。比如說,理查.德布朗(Richard Brown)說,身為性感女神,瑪麗蓮.夢露一直都以「金髮蠢妞」的姿態示人,試問又怎會有人能想像,她會拿起一本被稱為難以閱讀﹑具挑戰性的文學巨著。當然,這本身就是一種極度冒昧假設。後來,德布朗決定要拜訪攝影師阿諾德,一問究竟,結果或許是出乎大部分學者所料。
「那時我們在長島的海灘上工作。她正在拜訪詩人諾曼.羅斯滕。依我記憶……」阿諾德這樣描述當天的情況:「我去接她時問她在讀些甚麼(試圖了解她如何打發時間)。她說車子裡長放著一本《尤利西斯》,而且讀了很久。她說她喜歡它的聲音,常大聲朗讀給自己聽,但又覺得困難重重。 她總無法不間斷地閱讀。我們在當地一個遊樂場停了下來,正在上膠卷,她便拿出書開始讀了起來。當然,我為她拍照了。」
瑪麗蓮.夢露並非只為了裝摸作樣才會手執《尤利西斯》,這本厚重的著作可說是她的隨身之物。讀過《尤利西斯》的話,會知道夢露當時在讀的正是最後一個章節:〈佩內洛普〉。這裡佩內洛普指的是在荷馬史詩《奧德賽》中,等待丈夫奧德西斯征戰歸來的佩內洛普。在《尤利西斯》,女主角莫莉正對照了佩內洛普。在這個章節,莫莉想起了跟丈夫的性愛,又想到了丈夫年輕時的英俊外表。
當然,不是要說性感女神就只關心小說中性愛的內容。或許,從根本上就不應因一個人的身分而假設她喜愛閱讀的內容,更不用說,因為一個人的身分而假設她會否閱讀。既然文學是屬於大眾的,就該讓大眾追尋自己的閱讀方式。《尤利西斯》是一本困難的讀物,但所謂困難,還是因為要想要讀懂。但喬伊斯之所以要用意識流的手法書寫,是為他了解到人類意識的重要。
假若人類意識本身就是純粹的,無分你我貴賤的,那小說還有沒有所謂可被理解或不被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