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唱得不夠動人你別皺眉︰村校校歌美麗驚人

Busking近年大行其道，英文歌可以唱，閩南話可以唱，兒歌可以唱，聖詩可以唱，連詩詞都可以勉強唱出，偏偏校歌，就未有人唱。校歌恍如秘密組織的暗號，唯我獨享。曾幾何時，新界各地共有過百所村校，每一所村校都生長在村落裡或街道上陽光正好、花草正艷之處，而每一所村校的校歌都有如現代版《詩經》、《樂府》，文辭優美、意境幽遠，句句都有畫面，句句令人動容，比起今天不少流行曲，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太誇張了吧？看過正在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舉行的「有你有我有田有山有水有意」村校校歌展，你會發現所言非虛，即使我唱得不夠動人，至少還有歌詞打動到你。


如此殘舊的木枱你未必見過，但「天下太平」總算聽過玩過？

為滄海桑田還以顏色
「英雄被困筲箕灣，不知何日到中環」，二戰前後，香港交通還未發達，連港島人來往筲箕灣與中環都成問題，更遑論一眾新界居民。鄉郊地方交通落後，小學教育有欠完善，為了讓適齡兒童能夠讀書，不少商會、同鄉會甚至是鄉村士紳，紛紛以團體或個人名義辦學，奠定了村校的雛型。像創校於1958年的嶺英公立學校，前身是由打鼓嶺週田村村民於1949年將自住房子改建而成的週田學校，獲政府津貼後，學校於1958年搬到新址，並由第一任校長張樹仁將學校改名為打鼓嶺嶺英公立學校，取「在打鼓嶺作育英才」之意。

「嶺英公立學校／美麗輝煌／環繞著鼓嶺山光／我們修藏遊息／興味深長／春風廣沐／濟濟蹌蹌／莘莘學子樂洋洋／嶺英青年努力向上／維我校譽／光大發揚」，像其他村校校歌一樣，嶺英公立學校的校歌短小精巧，其中「春風廣沐／濟濟蹌蹌」用字古雅，《荀子．大略》便有「朝庭之美，濟濟蹌蹌」的說法，足見填詞人的文筆修養。又像四山公立學校，該校位於茶果嶺，雖然茶果嶺已今非昔比、人面全非，但從校歌歌詞，不難想像當年茶果嶺海連天天連海的樣子，「四山學校／茶嶺矗立／西連茜草／東連鯉門／巍巍黌宇／莘莘兒童／波光海色／旭日融融」，歌詞用字之精煉與優雅，不禁令人想起李叔同的《送別》，一貫中國文人雅士借景抒情的傳統。

全盛時期，新界共有過百所村校，想一窺它們的面貌，可在想了解的學校上按一下，收聽舊生對學校的介紹。

「我先是被他們的歌聲感動，再聽歌詞，那是對周遭美麗環境的描述，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其他村校的校歌都是這樣的嗎？」在市區學校長大，音樂創作人史嘉茵難忘幾年前在「空城藝術節」上聽到坪洋公立學校舊生高唱校歌時的感動，「雲山蒼蒼／碧樹茫茫／田疇樹綠／稻麥飄香／巍然兀立／是我坪洋」，幾年以來，坪洋公立學校的校歌旋律、歌詞，以及粉嶺坪輋的鄉郊風光不絕地徘徊腦際，而史嘉茵對鄉郊的好奇，亦慢慢地轉變成對土地的獨特親切感，促使她策劃這次「有你有我有田有山有水有意」村校校歌展，利用校歌歌詞指示鄉郊地理，又將逐漸被遺忘的滄海桑田，透過歌詞重新著色一番。

全靠舊生襄助，除了校歌，史嘉茵和蔡旭威還展出了不少舊生的回憶。例如這封便是四山公立學校校長給同學的回信，說明因要到美國治病，無奈之下只得倉促告別學校及同學。可惜因病情嚴重，校長始終未能回港與大家相聚，讀來令人動容。

言志抒情　盡得《詩經》遺風
小學校歌毋須故作高深，尤其是村校，這次村校校歌展展出的九間村校校歌，絕大部份都採用C大調或G大調，營造出或寧靜晴朗或興奮活潑的感覺與氣氛，配合輕快簡單的四拍四節奏，光是音樂與旋律，已經給人輕鬆自在的感覺。「2016年開始，我不斷思考音樂與地方的關係，無論是齋唱歌還是用村民的故事去寫音樂，似乎都差緊啲，咁如果用音樂去講一個地方或一片土地的故事，又如何呢？」錄製了音樂大碟《香村》還不夠，史嘉茵還以「香村」為名，開展過不同的活動與嘗試，像這次的村校校歌展，便將她一路以來的想法付諸實行——用音樂去說鄉村與人的故事，從而開啟觀眾的想像，重新思考城鄉變幻的問題。

村校校歌中不少生字都來自《詩經》或《呂氏春秋》等文學典籍，甚有意思。

村校校歌簡單直接，幾乎以白描手法勾勒鄉郊景致之餘，校歌歌詞亦表現了村民及辦學單位與世無爭、淳樸真摰的價值觀。公立攸潭美學校「樹人樹木／文化先鋒／有教無類／洙泗溯宗」、蒲苔學校「維我蒲苔／漪歟盛哉／濟濟多士／樂育英才／春風時雨／桃李遍栽／楩枬呈秀／次第成材」及四山公立學校「春風化雨／新的佳模／敦品禮學／績建偉雄／勤力功課／績比高峯／舉成自用／毋負翁翁」的歌詞，均彰顯了學校的辦學宗旨與期望；黃公田六村學校「師長如父母／同學如手足／今日快來讀書啦／立志做個好公民」，清水灣中心學校「吾儕同學快用功／服務人群遍五洲」，乃至古洞公立愛華學校「青年同勵志／愛國圖強／萬事成功首在勤」，均以歌詞循循善誘，勉勵小朋友長大後要做好本份、貢獻社會、愛護家國，幾近古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對大同世界的美好追求，也是古來聖賢正己化人的教育目標。

「翁翁」、「漪歟」是甚麼？「楩枬」又點讀？「濟濟多士」更作何解？回歸中國古典文學與經籍，自然會找到答案。村校校歌展現場不但佈置成村校課室的模樣，主辦單位「香村」同時找來九間學校的舊生，利用錄音形式跟觀眾分享記憶中的校園點滴與學校環境，令大家在歌詞以外，繼續想像鄉郊的往昔風光。此外，現場更有多塊展板，展示校歌歌詞中各個艱澀生詞。例如「翁翁」即「鄉親父老」，「楩枬」（音便煎；便宜的便）即「可造之材」；而「漪歟」及「濟濟多士」更分別出自《詩經》周頌及大雅，前者指學識淵博，後者則為人才濟濟。歌以詠志、樂以抒懷，盡得《詩經》遺風。

離開前，別忘了錄下你的學校校歌，幫忙「香村」團隊完成搜集校歌的壯舉！

1971年，港府推行小學六年免費教育；1980年，六年免費教育正式改為九年強制性免費教育，市區學校愈開愈多，村校則開始由盛而衰。1997年，全港尚有百多所村校，至2014年，仍然辦學的村校，只剩30所還不到。這次展覽僅展出九所村校的校歌，未免有點「到喉唔到肺」，有見及此，「香村」將設立網頁並製作網上資料庫，鼓勵大眾上載校歌與人同樂。「要讓舊生願意跟你分享往事，除了講緣份，如何取得對方信任亦很重要。」另一策展人蔡旭威坦言，希望藉著搜集校歌、互相分享的過程，重建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實踐校歌中「勤與奮／愛以誠／如兄弟／如姊妹」（友恭學校）的互助精神，無疑，這就是我們樂見的事。

「有你有我有田有山有水有意」村校校歌展

日期︰即日至3月2日

地點︰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西營盤西邊街36A後座）

門票︰免費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