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捉刀人】想起薛先生

散文 | by  朱少璋 | 2020-09-10

2012年我寫《小字雙行》做了一點新嘗試,全書是長篇散文一篇另加傳統夾注,卻嚇跑了不少讀者,市場反應冷冷淡淡。翌年《文匯報》上一篇署名「興國」的文章卻談及我這部冷門書,「興國」細心,留意得到我在書中安排夾注的心思:「讀者可以單單閱讀大字版的文本,就興味盎然,如果閱讀時也看那些雙行小字,就把視野拓得更遠更闊,更多了幾層引發讀者聯想的空間。」


很高興有讀者撰文談論拙著的寫作特點,可是「興國」到底是誰當時卻沒有弄個明白。2018年7月10日《信報》〈求真──讀《香如故》有感〉談及我編著的《香如故》,看文章署名「薛興國」我才猛然聯想到數年前那位談論《小字雙行》的「國興」。薛先生談《香如故》不忘借題發揮:「看到傳聞,別急着散布開去,用求真的精神去梳理,鍥而不捨地追出真相,才是應為之事。」


與薛先生從未謀面但早聞大名。一位精於飲食、豪於喝酒、長於寫作的文人,不在魏晉的竹林中好好生活,卻生於1949年的香港,卻在1967年的台灣求學唸化學工程,卻又在畢業後「用非所學」歷任出版社編輯及報社社長;與文字結緣一生都離不開編輯、寫作、翻譯、代筆、改寫。


可是「興國」就是「薛興國」嗎?原來「興國」在《文匯報》上寫的〈薛與薜〉已有答案:「我想起當年有電腦打字和列印時,我的薛字通常都會變成薜。」薛先生說坊間常常誤「薛」為「薜」他早已習慣,但我路見不平始終認為錯得太過份真的不能接受也不能原諒。雖然有些名字的亮點在「名」的部分如李師師、張傾城、談月色、謝無量、賈平凹,即使抹去姓氏都獨特而令人印象深刻;但有些名字的亮點卻是「姓」,一如興國、愛玲、偉民、麗珠;驟看平平無奇,唯其人倘若姓薛、姓張、姓鍾、姓韓,則完全給人另一種印象。


2020年1月19日讀鄭明仁的〈懷念薛興國〉,一見「懷念」二字既心知不妙又不無錯愕;1月16日我還在《信報》讀到薛先生寫毛姆速銷著作的手段:「毛姆寫的廣告,是一則徵婚啟事,內容說一位百萬富翁公開尋找年輕女士為結婚對象,條件是她要具備毛姆小說中描述的品性。」如此一來讀者無論是慕財還是好奇,都買書,毛姆的書一下子就售罄了。薛先生謹慎,講完有趣軼事不忘補上「這則軼事到底有幾分真?自己不是毛姆專家,不敢肯定」;但他為古龍代筆續寫小說的文壇軼事則肯定千真萬確。薛先生曾問古龍為什麽對他特別好——其實薛先生對古龍也特別好——古龍說:「是因為你那天在我家吃飯喝醉了,然後睡到第二天才走。」那天,薛先生在醉裏無意中蕩進了屬於古龍的那片魏晉竹林,大家都有才氣豪氣名士氣,酒逢知己自此惺惺相惜;二人交情好深厚。


薛先生當年為古龍續寫《鳳舞九天》筆下穿越古今,居然讓小說中的陸小鳳高歌黃霑名曲〈誓要入刀山〉有讀者罵他亂了套,我偏心為他解嘲:也許薛先生是要把古龍筆下的傳奇續寫得更傳奇,那正是毛姆賣書的策略,所利用者無非廣大讀者的好奇心。其實薛先生、古龍和陸小鳳,或虛或實,都是到「現代」闖蕩的古人;如今退出江湖,都各自回到屬於自己的時空國度裏喝酒納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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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少璋

香港作家,香港浸會大學語文中心高級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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