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先假設選舉會延期,然後你再作回應吧。」外媒記者這樣問我,就在林鄭月娥宣布選舉押後前兩個小時。趁著攝影師正調整鏡頭,我也默默思忖,應該如何回應選舉押後一事。
選舉押後或許不是準確的說法,因為就著香港特別行政區而言,選舉未必再會有下次。而即使有下次選舉,亦不見得會有選擇的自由。2016後,香港選舉與擲骰的相同之處在於,所有機會的可能都一早已被篆刻,「除此以外,你沒有別的可能」,俗稱「含淚」。
假如要含淚,倒不如不選擇?「I would prefer not to...」,在Herman Melville的故事中,謄寫員Bartleby一開始勤勞工作,但是後來卻對於上司的每個要求都表示「I would prefer not to」,最後令辦公室陷入一片混亂。Zizek的結論是:「有時候無作為反而是最暴力的行動。」他這番話回應的,是左翼面對資本主義社會時,發現沒有真正選項的情境;當反抗與權力儼如雙胞胎,無所作為的Bartletby反而真正佔據著系統外的位置。
不過,「I would prefer not to」放到2020年的香港卻顯得吊詭,因為說這句話的竟然是當權者。正當大家討論著立法會選舉誰勝誰負時,林鄭卻提出:「I would prefer not to」。感覺像有些事情出錯了,雖然未能好好地解釋。尚未整理好思緒,事件尚未真正發生,記者已經問我有何感想,我只好這樣回答的:「選舉還是有勝有負;但假若取消選舉,政權這一仗首先已經輸了。」林鄭的身影與Bartleby開始重疊,我懷疑,林鄭其實是中共的Bartleby,跟習近平說:「I would prefer not to。」不知道,習近平有沒有讀過Zizek,知不知道「有時候無作為反而是最暴力的行動」呢?海外各國立即行動,以此為由制裁港共及中共。
由林鄭反觀Zizek,最大感悟卻是原來所謂的「無作為式反抗」,作用不是佔據系統外的位置。看看林鄭,就是在系統的核心:不作為的威力,頗取決於不作為的是誰,就像平常一枚齒輪擱在桌上,並不會令到機器停擺;唯有這枚齒輪身處機器之內,然後罷工,硬生生卡住整部機器,才能達到癱瘓的目標。
癱瘓機器的任務,就交給機器內部的人吧。不過,身處外圍的我們,亦不應爭取選舉如常啊。如常就是最大的暴力。單單「選擇的自由」不算是真正的自由,尤其是答案早已預設好的時候。也許,真正的自由在於新選項的開創。比如說「初選」,我還是稱之為「民間選舉」,事實上,它可能是第一個真正屬於香港人的選舉啊。甚麼是自由?自由不是在選項A或者B之間抉擇,而是可以自行開創選項C至Z甚至乎選項ξ、選項ж。有些選項,大家都知道無法在官方選舉中出現,香港人就自行開拓出新的空間,以民間選舉開放更多選擇。我們需要的,是選擇「選擇」的自由。
文化研究ABC:「掌控議程,才是真正的掌權。」沒有選擇,其實不可怕,因為人們終於會將注意力放在選擇以外,有更大的動力去開創更多選擇。最可怕的,反而是沉溺於被安排的選擇當中,仍然樂此不疲。人們需要的,大概是一個與人們並肩開發新可能的反抗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