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孩子不要怕
◎ 須文蔚
大埔的孩子不要怕
交不出房貸後暗黑的燈火
新屋主會用麻雀聲點亮
調景嶺的孩子不要怕
掃黑組會到立法會趕走
三天三夜不回家的哥哥姐姐
北角的孩子不要怕
母親用布袋彈體罰腦袋後
會哭著向鄰居說她心疼
赤柱的孩子不要怕
牧師和教授都入監了
受刑人可以得到更好的教化
屯門的孩子不要怕
很快字典裡雨傘的解釋會多一條:
抵擋催淚彈和胡椒噴劑的日常用品
灣仔的孩子不要怕
警方地鐵站裡搜查旅客背囊褲袋
沒收每一支會發出刀光的筆
香港的孩子不要怕
忙著搵食的浮人不再飲謊言如苦茶
大夥彼此召喚、微笑與點頭
不畏懼落地的疼痛
穿過嚎啕的烏雲
落在街道與巷弄
連綿成一場又一場的暴雨
後記:大埔是我在香港的「家」,因為曾經擔任訪問學者,是住得最長的一個地方,也是每回「回家」時,想盡辦法要探訪的社區。以大埔起興,以西西《浮城》的浮人收束,希望香港的朋友能落地生根。
在耳朵完全壞掉以前
◎ 劉芷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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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他們把門關上
後來,門一直大開
卻不歡迎進入。
我於是,忘記門的存在
蹲下來,在地上畫圈
默默唸咒
保護受傷的
保守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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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喝止
被指責
逃走的人
又跑回來的人
隔著牆為你流淚
你的天真與單純
每個人都說:我謙卑
絕對的語氣是一種暴力
然後我的耳朵
再次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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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會洗去留下過的痕跡
我總會記得
下雨了,被推開的力度
下次就能學會
慢慢地走開
放輕每一步
靜靜地散去
溫柔的默然
讓空白被填滿
學會吧
在耳朵完全壞掉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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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2pm 20190720
0306am 20190817
後記:沒有人需要為任何人的情緒負責,所以我寫詩,在非常難過的時候,嘗試默默的寫,來安慰,也來整理,我的靈魂,受傷的部分。
隔著夢的距離向夢數起⋯⋯
◎ 蘇苑姍
隔著夢的距離向夢數起
數起一二一二
數起身體與身體的距離
無人起訴
真相的形狀從不是個煙斗
是長傘安全帽眼罩
是蒸魚碟甚至不是一個鑊蓋
而冒出的煙霧滔天
當手臂一次又一次延伸
哪裡又傳來了
槍的聲音
此刻,被打斷又一再響起
較之你手上的
我們也必需命令自己相信
相信手也是一枝超現實的槍
撳亮,往黑裡照照
無數的眼睛對準,往上
便明白愈往上
愈不透光
先是架空高速公路
再架空住宅,法庭
而路上表情總是流質
在流質之先它是氣體,咳嗽
咳出一聲影子般的身份
把頭當作墳頭敲響
拍打盾牌推進
手一放,一發眼球投以生命
天將黑的時候
記住鹽的味道
但空心的膝蓋壓抵不住
重重地嘔吐
這就是否定的過程這就是
反抗
任何被壓碎之物誓必將回歸
黑衫吸熱
時代用上所有夏天
所有夢境蘇醒過來
在當下,在發夢現場
黑之於光
18082019
Bare
◎ 勞緯洛
他喘聲顫動——
好撚憂鬱啊!
在天上的你們,
可聞一個答案?
你在窗前自照星月
撕碎絕暗的房間
今夜,只想共你——
然白鶴之舞註定孤獨
起始名為悲傷
而生活,生活
大聲呼喊,振臂無奈
喉頭早化作磐石
飄燒六瓣深雪其幽光
原子筆墨水與電結他
錚錚撥動,鐵銹味
五十日前的一首詩
回溯時只有一醉
世界不過是一場大麻
雙人床邊你如是說
讓我們伸臂擋住一隻眼
灰雲之下所有在浮動
沉船失去了形體與方向
為何我不是那平息風雨之子?
僅是二百萬或更多約伯
有人為鍚安淚流如河
有人在重建巴別
滾滾江河而公義何處
山頂只有一個先知的苦杯
所溢出的黑色大海
鎖上了一個時代的命運
我們從未如此
聽一個人嘶吼
然後擁抱大哭
如有甚麼終永遠失去
那是我們曾經的星空
過於遲去說出一個詞
空剩浪聲刺耳的昏聵
萬家燈火啊,有多少
今夜與我們一同悲傷
我們是清醒的囚徒
我們是醉夢的自由者
我們是囚徒
我們是自由者
2019.8.19 10pm
〈本文內容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虛詞.無形」及香港文學館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