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總會遇到某些事情,猶如宿命般揮之不去,林家棟在最近上映的新戲《命案》,飾演替人消災解困的命理大師,就是要對抗命運帶來的劫難。本身是個佛教徒的他,現實中不會刻意尋求命理指引,但從小被灌輸的價值觀,卻讓他深信每種因果是有天修。命理也好,信仰也好,林家棟抱持的心態,都是尊敬而不倚賴,只要內心夠強大,命運終究掌握在自己手中,「結果係點,無須介懷」,林家棟在訪問裡不斷強調。嘗試過,實踐過,如此重重複複,就像他在天台所拍的戲份,拍了演藝生涯最多的53個take,不論結果如何,通過實踐而得到答案,至少讓他心甘命抵。
命理術語,蹺口巉手
林家棟在戲中飾演命理大師,機關算盡,試圖靠風水扭轉命格,這個角色在他的眼中,「好似嘗試逆天而行,其實根本順勢而行」,猶像人生命運般諷刺。從戲劇世界返回現實,渾身散發成熟男人味的林家棟,談到自己很久以前,有試過尋求命理指引,當中不乏能夠準確道出他狀況的師傅,只是歷經三十多年的演藝生涯,見盡世面與人情冷暖,現在的他更願意相信,命運始終掌握在自己手中。「全部講晒,係咪我跟住行就一定會好呢?我看見很多人嘗試尋求指引,特別這一行,我就比較少。太過預知未來,其實做人唔好玩。」命理大師在戲中面對少東(Lokman),以至面對那朵花的行為,林家棟說他看待角色的心態,都是在於如何展現壓迫環境下的生命力。「我希望用『未知數』這東西來掌握角色,用求生存的態度去講如何對抗,如何嘗試逆天而行,這種求生存的態度,不一定單以生命來演繹,還包括心理狀態,引申至許多在社會生活的人,常常會感到無能為力,但都要盡力嘗試。」
日常沒有刻意尋求命理指引,但為了投入這次飾演的角色,得須將自己當成是個完全相信命理的人,林家棟在戲中更要講述大量風水術語,對白之困難讓他高呼「講到成口泡」,尤其電影第一場於山墳拍攝的戲份,之前一晚將近深夜才收到劇本,就要在三小時內記熟頁半紙的對白,台詞全屬客家話與風水術語,林家棟笑言是其考牌作。「直情蹺口巉手,我叫真正的師傅傳來口音給我聽,幸好它本身有音韻,方便少少去記。整個戲我偏向講術語多,又赤脈貫睛又點點點,當然困難但好玩,對我來說是挺有趣的體驗,坦白說,除了上山先人下葬或在殯儀館,有甚麼機會體會這些?最重要裡面的詞也是導人向善,希望你早登極樂,來生更加好,自己練習時也會好奇,覺得係咪咁架,雖然沒法求證,但都是抱著想先人舒服的心態。」
片尾在天台拍攝的一幕,林家棟說其中一個版本的結局,導演鄭保瑞要他仰天笑住喊超過五分鐘,為了結局這幕合共拍攝53個take,成為他演戲生涯最多take的一場戲。「我對著天台笑住喊,嘲笑命運到底是甚麼,那朵花一回身我就笑,不期然是有淚水流出來,畢竟人生真的太多荒謬與不確定,未必能力所及,但我們都要繼續。一個在大家眼中傻傻哋的人,對命運會有這種嘲諷,你想想是否很荒謬的事?」拍得聲嘶力歇,導演最終卻沒有採用,翌日還再與劇組拍攝另一版本,林家棟口裡雖笑說「嗰場我鍾意,點知改鬼咗」,心底卻很明白,這種不斷嘗試尋找的過程,正好體現了《命案》這個戲名。「我要面對的是,不知道劇本之後發生甚麼事,每日新鮮收到劇本,要不停在現場思考,等同幕後就係命案緊,他們自己知道(結果),但我們不知道。其實你知,就唔使我試,但即使知道結果如何,中間過程的不斷嘗試,如何學習與調整也重要。」唯有不斷嘗試與實踐,盡力行出屬於自己的路,生活對他來說才有意思。「通過自己的實踐去處理而得到答案,這個答案就是要你心甘命抵。就算結局相同,起碼看到過程裡的沿途風光,可能對自己有更多啟示,否則像個木頭人照做,沒甚麼意思。」
因果報應,是種約束
唔怕生壞命,最怕改壞名,在特別講求際遇的娛樂圈,改名轉運在這一行亦甚為普遍,不過林家棟卻說從沒有過這些想法,反正一切去到最後,皆是為向自己負責,最重要還是對自身有堅持有信心。「名係咁就咁,你永遠不會知道,哪個師傅最好最準確,既然父母賦予我這個名字,就繼續用它行落去。唔係你認為個名唔好就改個更好,萬萬千千個師,我不知道哪個代表最好,唔好整壞個名最重要,拿著這個名字就要做到最好。」求學時代就讀佛教中學,林家棟本身也是佛教徒,但如同他看待風水命理的心態,對其相信卻從不倚賴,信仰亦然,佛教予他的最大啟示,是給了他一種自我約束。「我相信與尊重裡面某些道理,做過甚麼自己知,即係因與果,等同是種約束,不要害人,對我來說已很足夠,其他自己盡力去做,講完。始終每個人是向自己負責,好唔好,做過冇做過,結果就係咁,但無所謂,最重要過程學唔學到,學到咪得。」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為了阻止少東的殺戮衝動,命理大師使盡風水術數、中西玄學,甚至將自己逼得頻臨精神崩潰的邊緣,「花凋謝才結成果」,是林家棟在戲中反覆述說的對白,也是整部電影想要帶出的訊息。有死才有生,有生才有死,林家棟覺得這就是人生。「我不會太執著最後結果,反而燦爛時如何燦爛,萌芽時如何萌芽,這才是更重要。結果沒人會知,亦唔需要知,當你深信如此,相對而言,又是另一種約束。」一切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緣起緣滅,未來無法預料,對於生離死別,林家棟同樣看得豁達。「假設今日我死咗,你來裝香,我在棺材都聞到,OK呀;三年後你兒子來拜,多謝多謝;十年後呢,下一代呢,假期先啦;五十年後呢,邊個黎架;一百年後呢,真係唔係好熟。這是給我很強烈的感覺,所以知道在生認識的朋友點點點,夠喇,不要指望,你敢講五十年後將軍澳墳場唔拆?冇人guarantee喎,可能已經唔知去咗邊。」
銀幕角色予人形象性格剛烈,打打殺殺的動作戲從來難不倒他,銀幕下的林家棟卻偏向相信人是性本善,不殺生的程度更是「連劏雞都唔敢」,戲劇與現實世界的反差,來自信仰帶給他的一份約束,內心魔鬼與潛藏的惡念,留在戲劇世界盡情釋放就好。「你寫到個角色咁仆街,但係你諗出來喎,如果冇約束你做咗喇。當然現實不會這樣做,戲可以寫喇卦,這是最有趣的地方。很多事情可以好善良,好惡,好隨緣,好進取,或好消極(應對),結果如何不要介懷,但既然是你自己選擇,就要承受那些東西。」
不到凋謝,就要栽培
從電視台的藝員訓練班出身,逐漸爬升至一線主角小生行列,後來毅然離開電視台進軍影壇,一點一點洗走原來的「電視味」,終憑《樹大招風》首登金像影帝,近年更自己開設製作公司,監製電影孕育新人,演藝事業每步走來,都是源於他好奇貪心的性格。「在訓練班學到一套功夫,慢慢練習之餘,其實尚未摸索到自己是甚麼東西,是否喜歡演戲。在電視台的早中期,得到更多機會卻感迷失,到後期自己覺得繼續如此沒有進步,很容易被遺棄,開始嘗試執劇本,睇人物,特別當時認識很多幕後朋友,愈摸愈多,更加建構了自己需要甚麼,知道自己是個貪心,也喜歡不斷嘗試的人。」愈是貪心,愈是好奇,單單演戲已不能再滿足他,不甘於安逸的林家棟,自從2010年監製首部電影《打擂台》,開始幕前幕後兩邊走,十多年來以監製身分的出品雖不算多產,但《死開啲啦》與《殺出個黃昏》同屬口碑之作,年前不收片酬接拍新導演陳健朗的《手捲煙》,身體力行培育電影圈新人。「點解這幾年做咁多,原意是因為我們要繼續,非單單自己有型,而是讓新人嘗試,花凋謝才結成果,當然我們未等凋謝就要做。現在電影圈新人輩出,要幫他們鞏固更好的基礎,就有需要繼續做。經常都說,前人種樹,後人乘涼,乘過涼之後就到你種喇。」無論電視抑或電影,林家棟皆從配角慢慢做起,從影三十多年來的起跌浮沉,他總能以相對樂觀的心態應對。「怎樣才算是如意呢?可能你的如意,代表其他人的不如意,大家舒服就得。當然,以前用上很多年時間去堅持,希望自己有個成績,(等到)幾時再有個機會,其實只是耐得住那種煎熬,也不代表不如意,特別是在這個行頭,太容易有利益衍生,你愈在意就愈辛苦,反而願意花時間看沿途風光,永遠都能引申到讓你改變後面的東西。」
隨著年紀與經歷的增長,對許多得失名利亦漸看化,但林家棟覺得所謂的「化」,並非代表消極行事,而是看破某些東西,不再執著勉強,縱使無須太過介懷結果,過程還是需要繼續堅持。「早廿幾年還會有些不忿氣,覺得點解結果會係咁呀,但當慢慢建構到自己是個甚麼人,結果係咁,唔緊要呀,都要繼續試,試完可能有機會改到。」正如每部電影開鏡前都會拜神,林家棟笑問「咁係咪每個戲都得?」,並拿他自己過往參與的電影為例,就算深信它質素高,終究沒有呈現在票房收益之上。「十間公司開戲,我相信十間都會搵師傅,咁係咪唔使執(戲)?都要執架,結果係點,真係你話到事咩,但如果在過程有得著,自問有所發揮,你俾我high下都得卦,特別在這個年頭拍電影,更加不要讓結果綁死自己,沒人會知道結果,中間努力過認真過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