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稿寫到早上,待會要去睡了,睡一覺起來大概已經傍晚,出門吃晚餐(還是早餐?),記得今天要倒垃圾,然後,然後就來到凌晨三點,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一個夜晚。不管是37歲還是35歲的哪一個哭了都會讓我心碎。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小組賽就離開的蘇亞雷斯也哭了,2010年世界盃把迦納的進球拍掉,2014年張牙咬人,簡直桀傲不馴妖魔鬼怪,怎知道2014世界盃後他從英超轉會去到巴薩變成一個老老實實的好人,不搶功不躁進,在小獅王身邊他甘願做一片叢林裡的綠葉。
和蘇亞雷斯同是烏拉圭人的加萊亞諾,《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作者,同時也是個足球迷(在南美洲誰不是呢?)他有一本《足球往事:那些陽光與陰影下的美麗和憂傷》好看極了,每四年我都要拿出來重看一次。
加萊亞諾寫到1950年在巴西舉辦的世界盃,那時候他還小,只有十歲,和所有的烏拉圭人一樣,他把耳朵貼在收音機旁收聽那一屆的決賽直播。
決賽,地主巴西對烏拉圭,當男孩在廣播裡聽到巴西隊先進球,他的心沉到海底,「然後我求助於我最強大的朋友,上帝,我向他許諾說如果他能降臨球場讓烏拉圭隊扭轉敗局,我願意做出很多犧牲。」
「我願意做出很多犧牲」,哈這句話我也曾經在心裡默念過,忘了是哪一年的溫布頓草地,費德勒納達爾的決賽五盤大戰。PK撲掉荷蘭兩顆球的阿根廷門將大馬丁說他願意為梅西去死,中場迪保羅心甘情願在球場上幹盡累活粗活只要梅西踢球舒服。
我願意做出犧牲,我願意為你去死,這千萬股念力會不會讓我們鍾愛的那個人過關斬將最後登頂?像《魔戒》裡的亞拉岡風光登基。
資深球迷加萊亞諾,他是這麼描寫1950年的烏拉圭登頂,是的,他所召喚的上帝真的降臨,讓烏拉圭逆轉勝,20年之後再度奪冠(烏拉圭是首屆世界盃冠軍)。十歲的男孩不知道他要用什麼東西來換?是成年以後被軍政府迫害拘捕,以及流亡多年的異鄉人命運嗎?無所謂了,智慧老人回顧1950年烏拉圭奪冠,關鍵人物是一名叫做奧夫杜略‧巴雷拉的球員,把整支球隊扛在自己肩上,在巴西的主場優勢下力挽狂瀾。
比賽結束後,記者們圍住這位英雄,想要幫他拍張照片,他轉身背對鏡頭。激情過後的勝利之夜,整晚他泡在里約熱內盧的酒吧裡喝啤酒,他擁抱看完比賽痛哭流涕的巴西人,把他們當親兄弟一樣,巴西人人淚眼迷濛,模糊的視線看出去,沒有人認出他來。
第二天當他回到烏拉圭,他避開機場的人群,加萊亞諾這麼形容:
「他的名字在那裏閃閃發光,他豎起雨衣的衣領,把軟呢帽的帽簷拉到鼻尖,看起來就像亨佛萊‧鮑嘉,從歡呼雀躍的人群中溜走了。」
我以為只有失意才能有一種優雅退場的姿態,原來得意也行。
失意伴隨著得意,像雙生子一樣,過了今晚,我也要淚眼模糊地目送其中一個。
那些陽光與陰影下的美麗與憂傷吶!愛德華多‧加萊亞諾(1940–2015)如是說。
(題目為編輯所擬,轉輯自作者facebook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100000691218881/posts/61202629280066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