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Jane和Ben決定趁青春周遊列國,到處冒險。沒有山嶺,他們攀不過。沒有深海,他們潛不到。作為他們「征服世界」的紀錄,家中有一堵牆貼滿他們旅行時候的照片,另一堵牆掛著一幅巨型世界地圖。地圖上有著不同的別針,紀錄他們到過的地方。可是,現在,Jane再也不敢回望那張地圖和那些照片。
她患病時只有31歲,與Ben結婚只有5年。Jane身體越漸虛弱。她現在只能坐在輪椅上,什麼地方也去不成。就連站起來的氣力也沒有,她每天可以做的事便是愴然地把日曆一頁一頁撕下來。日曆和她的體型一樣,一天比一天單薄。撕下來的日曆,她想也不想便掉進垃圾桶裡。
不帶怨言的Ben一直守候者Jane的身旁。他時而為她讀報,時而帶她出外散心。然而,這份「守候」倒成為了Jane的負擔。Jane知道他仍然喜歡旅遊,唯恐自己成為丈夫的包袱。
「如果你有地方想去,你就去啦!我嘅旅程已經到此為止,而你嘅旅程先啱啱開始,冇需要為我浪費時間⋯」
有一天,Jane從午後的陽光醒來,發現日曆不見了。此後,書桌上有一份丈夫留下來的禮物。拆開花紙,她赫然發現那是一本自製的日誌。原來丈夫把她每日撕下的日曆重新釘裝,而且在每一頁背後紀錄著他們屋內所發生的每一件小事。
「3月16日。她看來不太喜歡我煮的麵豉湯。下次,我要多加鰹魚粉⋯」
「11月3日。我給她看有關元朗紅葉的網上報道。她勸我獨自去看紅葉⋯」
「2月6日。此日誌險些給她發現。她開始起疑,我還是要換另一個地方好好把它收藏⋯」
當Ben帶著一張可掛牆的香港地圖回家時,Jane已經合上雙眼,在今天日曆頁背後寫上一句,今天我過得很快樂。
在一年一度中學同學聚會上,阿良環顧四周,看看每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別了十七八歲的青澀,臉上都帶著三十多歲的滄桑。就連當年的校花如今都變了一邊抱著小孩一邊打麻雀耍樂的師奶。唯一不變的是女同學的七嘴八舌。往時,她們談論的是某個男老師和某個女同學的秘密戀情。現在,她們關心的是缺席同學的近況。關於缺席者的是非往往不會「缺席」。她們會互相交換情報並作出詳細的分析。這晚,她們的焦點落在缺席的阿忠身上。
「點解唔見阿忠同佢老婆嘅?」
「你無睇佢哋IG咩?」
「你講佢哋兩夫妻一齊開、用嚟曬幸福果個帳?」
「果個acc比人dele咗啦...我講緊佢地各自嘅私人帳戶呀...」
說著說著,她向另一個她展示手機。
「佢哋鬧離婚?」
「我諗有排都唔會見到佢哋啦...」另一個搖著頭說。
「真係估唔到,佢哋一個係牧師,一個係傳道人...」
「關係好嘅時候就話係上帝嘅祝福。關係唔好嘅時候就會話係上帝比佢哋嘅考驗囉...」
「有時候,我都唔再相信婚姻,好似阿良咁,唔結婚,齋拍拖,咪幾好...」
「係喎,阿良你都拍咗咁耐拖,幾時帶佢出嚟比我哋見吓?」
阿良笑而不語。散席後,阿良來到砵蘭街接他的女朋友微微下班。兩人牽着手,走在眾多的霓虹燈牌下。這段長達八年的關係,到底是上帝給他的祝福,還是考驗呢,阿良思疑著。
責任感是十分奧妙的。身子明顯比昨天沉重,Sally仍然要堅持完成她的職務。她拖著一個紙皮箱,從書房裡鑽出來,走到客廳。客廳中的藤椅上坐著年老的Raymond。Sally打開紙皮箱,裡頭全都是她執拾房間時找到的殘破舊物。她遂一拿出來,讓他檢視。Sally拿出一個手掌大的鐵盒,打開,裡面有一埋汽水蓋。
「老爺,呢堆汽水蓋,你睇吓仲『愛』唔『愛』?」
Raymond看著那些汽水蓋,憶起年輕時在汽水廠工作的日子。Sally倒是不明白,不明白它們的意義。於是,Raymond回答她說:「幫我揀兩個比較靚嘅留低。」
接著,Sally又從紙皮箱中拿出三四本旅遊書。那些旅遊書部份頁紙發黃,甚至發霉。不過,Raymond告訴她:「往時,我同自己講趁後生要去多啲旅行,見識見識。未儲到錢,我就會買呢啲旅遊書比自己望梅止渴...」Sally明白到,依附著回憶的東西總是留不著,也棄不得。他言下之意是不能把它們扔棄。於是,Sally把那些旅遊書的重新置在書架上。
「呢樣你仲『愛』唔『愛』?」
Raymond從她手上接過一隻殘舊的手錶。它不但錶帶斷裂,錶面已刮花,而且機芯損毀,凝住了時間。可是,他微微點頭示意把它留下,因為那手錶是他妻子用首份薪金買來送給他的禮物。「啲嘢都壞咗,都唔知留嚟做咩...」Sally搖一搖頭,把他的手錶好好收藏。
「呢樣你仲『愛』唔『愛』?」
Sally手上拿著一張皺了的畫紙,是一名年輕青秀女子的畫像。她並不知道畫中人誰。
Raymond笑著說:「愛。我仲愛。」
Sally已是八十歲,但記憶仍然停留在她十八歲的時候,停留在她當女傭的日子,停留在她與丈夫邂逅之前。她忘了她服侍的老爺經已離世多年,忘了自己經已結了婚,忘了眼前的他是自己的丈夫。儘管如此,Raymond仍然不厭煩地每天陪她玩著角色扮演遊戲。他認為這是他的責任。責任感是十分奧妙的。
「我哋可唔可以傾吓?」
「你想傾啲咩?」
「我同阿喵嘅嘢...」
「阿喵係你女朋友?」
「仲係掛?」
「你哋鬧咗交?」
「我諗我唔識點同佢相處...」
「你點發現有呢個問題?」
「琴日,我經過走廊嘅時候,見到佢...」
「然後呢?」
「然後,我哋直行直過...好似見唔到對方咁...」
「幾時開始係咁?」
「唔知...」
「唔知?」
「因為琴日係我哋第一次喺學校見面...」
「你哋拍咗幾耐拖?」
「3至5個月?」
「之前從來無見過面?」
「Zoom上網課嘅時候有囉...」
「連見面都無,你點知你哋真係拍緊拖...」
「我哋會傾電話,我又有佢雪條棍...」
「咩係雪條棍?」
「個Apps呀,類似GPS之類,你可以隨時隨地知道佢喺邊...」
「咁佢呢?」
「佢都有我雪條棍,呀sir你同你條女無架咩?」
「無。」
「咁佢比帽你戴,你都唔知囉。」
「咁叫信任。我唔需要隨時隨地check住佢喺邊。」
「咁叫唔安全...你等等...唔係呀...我同呀sir傾緊呀...得啦...得啦...好,呀sir我哋可以繼續...」
「我仲以為你戴住個airpod係聽緊歌,你同緊人傾電話?」
「阿喵囉...」
「咁尷尬?咁佢咪聽到哂我哋講嘢囉?」
「唔會。我mute咗佢。」
「你一直mute咗佢?」
「係。」
「咁佢又做緊咩?」
「佢話温緊書。」
「佢温緊書。你同緊我傾計。你又mute咗佢,你哋習慣咁樣傾電話架?」
「係呀,佢話要人陪。」
女人的直覺是上帝給她們的禮物。儘使Leo把事情隱藏得很好,可是Joey早便察覺到他存有異心。直到一天,Joey偷偷查看他的手機,發現Leo與他的初戀女朋友仍有聯絡。所有直覺都能解釋過去。那天晚上,Joey特意買了一塊大黑板。黑板掛在Leo和Joey同居的單位門口。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爭論,Joey說要列明同居時使用單位的規則。可是,黑板上列明的,與其說是單位使用規則,不如說是這段關係中的規則。比方說,在同居期間,業主有權隨時檢查住客的手機。由於Joey是業主,除非Leo遷出,他不得不簽署這份不平等條約。
之所以說它是不平等,因為Joey從來沒有依例行事。條文列明住客不得帶同異性回家。可是,Leo發現Joey時常帶她的普拉提男導師回來。Leo向她投訴時,只會換來一句「我會嚴肅的處理。」左手捉右手。事情漸漸便不了了之。
為免Leo對前度念念不忘,Joey決定把所有他前度留下來的東西一拼清除。前度買的衣物、舊信件、舊相片、兩人到英國旅行買的紀念品,通通給她清理。Joey仍然不滿足。她的不安感與日俱增。她在黑板上定立新規則。住客需要向業主會報行蹤。每天早上,住客需要向業主表現愛意才能出門。住客只能穿著業主購買的衣物,不得自行添置⋯⋯
規則必需伴隨刑罰,否則形同虛設。Joey把相關的刑罰由罰錢提升到門禁。恐怖情人散播恐懼,因為她比你還要恐懼。Joey認為更嚴厲的規矩能夠換來Leo的忠誠。可是,Leo終於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向Joey理論。Joey不但認為她所設立的機制行之有效,反倒指Leo不夠愛她,要求他抄寫「我愛Joey」一百次才能睡覺。話畢,Joey自顧自地入房就寢。翌日早上,Joey發現屋內空無一人。Leo和他僅餘的東西都消失了。三星期後,Joey得知Leo與他前度復合後,沒有太大反應。因為她心中有個名單。名單上都是青年才俊。Joey十分有信心能夠把他們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