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五、六十年代,在大陸即使有豬肉票也常常買不到豬肉。顯然正因如此,人們只好吃大量米飯充饑。1960年左右,媽曾給一個闖進我家農場的偷渡者送上一大碗白飯,沒有任何佐飯的東西,他也吃得津津有味。在農場長大的小弟,自小不至食無肉,最艱難的時候也起碼有病鷄可吃。但為甚麼幾十年來無飯不歡而且少飯不歡呢?讀小學時,我每年暑假都會和六姑母的兒子結伴到四姑母的製衣廠小住,某夜比試飯量,我一口氣吃掉六碗,舀光了飯鍋,四姑母只好差人上茶樓買飯。
那時他們的碗該是一般大小吧。眼下我在家裡用的,是個繪了雄鷄的專用厚湯碗。不知道飯量超大是否老爸遺傳給我的,也不記得他在生或者年壯時每餐吃多少飯了。只記得開農場的日子,晩飯時間很長,因為老爸飯後總愛對著滿桌的殘羮剩菜,和三兩個夥計高談闊論一番,而我也樂於留座旁聽。現在想來,老爸晚飯時總會喝一小杯燒酒,他吃菜該比吃飯多吧。
至於我,自從高中開始狂吃肉類以便塊頭大些以後,曾經做過十多年的「食肉獸」。新聞系第三年的暑假,我被派去古老的W報實習。報館每晩開飯兩回,六點一桌,八點一桌,都是外包伙食。我這個公屋組實習仔每天採訪完就會盡快回到位於荷李活道的報社,吃完一頓晩飯,過兩小時再吃一頓。當然,每一頓的飯和菜都不會吃得比別人少。
至於「少肉多飯」時代,該是始於二十年前。除了很能吃飯之外,我也能夠用很少菜下很多飯。這兩年更發現了一些新的下飯東西:
一、牛油果。半隻普通大小的牛油果,就能下一湯碗飯。
二、柚皮。我和妻最近超愛蝦子柚皮或魚唇柚皮。一湯匙煮得黏稠稠的柚皮連醬汁,可以伴一小碗飯吃。
三、罐頭鰹魚。一罐靜岡縣產的七十五克鰹魚,半罐便夠我拌半碗飯。
至於臘腸(最愛和珍的蠔豉腸和鴨肝腸),當然是眾所周知的佐飯佳品,可惜只可以偶爾品嘗,在冬天。
不只臘腸,不知從何時開始,米飯也被說成生人勿近,或者老人勿近了。不過,這幾年我奉行「倒三角形飲食法」,晚膳飯量削減三分一甚至一半,只不過由於腸胃敏感、往往晚餐後出事而已。眼下,我夜間的飯量已從夏季一碗半、冬季兩大碗,減少到四季都以一湯碗為限,只不過分兩次吃——先盛半碗,再添半碗,造成吃了兩碗的錯覺,讓自己停口罷了。
順便提一下,老爸既愛跟夥計們瞎扯,也愛對我吟詩唸詞說書。他喜歡辛棄疾,多次朗誦〈永遇樂〉最末三句「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然後談一下這位趙國將軍。他這個兒子並沒有辛、廉二人的壯志,只想跟父親一樣,吃飯吃到九十九。
2018年8月7日
連抓拍,淮遠都不忘食與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