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見字__】見字打牌

散文 | by  黃嘉瀛 | 2021-04-01

寫一點輕鬆的。


早陣子網絡串流平台的國際象棋連續劇火熱非常,熱潮漫延到香港很快就被二次創作,以麻雀代替象棋,棋后當然也變身成「雀后」。我不是打牌高手,因著限聚令在近一年多了開檯。限聚令人數上限由二轉四,由四轉六,再由六人收緊至四人,下筆時仍然維持在最多二人同枱;聚餐限制以外,其實我們在瘟疫出現以前就已被限聚集,隨時可被控非法集結,管你只一人站著,執法者有權發出告票。故此在肺炎時代下的朋友聚會活動,選擇寥寥可數,大家定必都在約見面時感受到社交距離帶來的威力,任你再絞盡腦汁,都必需為己為人,無謂為一時快樂導致抱撼終生,到最後因為想念而要見面這個理由,甚至乎親人即將離世想見最後一面,都會變得站不住腳,危害公眾安全,譬如我嫲嫲過身就是透過通訊軟件「線上離世」,這個經歷我還未消化完,當生存和死亡徘徊在現實和虛擬之間,當中參透了什麼恐怕要另文再寫。


想當初政府的四人同枱限制乃基於其對核心家庭結構的理解為爸爸、媽媽及兩名子女,不過我們也不用自我規範,四人組合不管身份,正好湊夠開檯所需的四隻腳,亦不管曉不曉打牌,反正坐下來自然會有人教,也不用理打的是廣東台灣上海日本牌,因為麻雀本身就是萬變不離其中,可謂一理通百理明。其中我發現懂不懂打牌和打什麼牌本身就跟玩家的家庭背景非常有關:上一輩玩開什麼花樣的麻雀下一代就自然會懂那一套,由細打到大的固之然是高手,但在家庭以外譬如因為職業和朋輩關係出來跑過江湖,打遍大江南北,章法集百家之大成,或曰像《嚦咕嚦咕新年財》中全職打牌搵食的德華(我現實還未遇過),就更是高手高手高高手,而且高手往往在民間,我認識有一位功力高深莫測的阿叔,一輩子在茶樓默默耕耘,閒時弄牌為樂,被女兒取笑他一世人的智慧都花了在麻雀檯上,但我認為這也算種自我圓滿的成就,就在每鋪叫「食!」的那刻。


【無形.見字__】見字把瓶蓋扔掉


單在今年一月我就翻看了五次《嚦咕嚦咕新年財》,這電影面世距今已差不多廿年了,可每次打牌時還是忍不住在有人背出一兩句戲中對白時再重看一次,而且每次看畢都有新的感悟,簡直是香港人逆境下的心靈雞湯。很難想像有新一代沒有在過時過節時看過這齣戲,因而不理解為何在打牌時說出「人品好,牌品自然好。」的機率如同在新年期間聽到「恭喜發財」一樣的高。我最新近的反思出自「麻雀回來必有因。」這句對白,戲中德華被詠琪詛咒了以後,「打嗰隻摸嗰隻」,德華提醒自己打出過的牌再摸回來可以先留住,因為誰也說不準這隻牌能在以後幫到你糊。這一橋段甚至讓我想到榮格的英雄旅程說,而這戲中的「英雄」不只是德華、也包括詠琪和天樂,每個角色由麻雀檯上啟程,與各路英雄打牌時獲得啟蒙,然後在歷經千萬牌局以後歸返,重回麻雀檯上觀照自己;每件在旅途裡遇到的事情,都必定有其對英雄的構成的意義,就如每一隻打出的牌和每一隻摸回來的牌都有份塑造那個在打牌中展現品性的自己。雖然我並不認同人生中每件發生的事都必定有其意義,可不得不說在麻雀檯上的每一隻牌都是同等重要。


戲中重要的轉折位,即德華帶詠琪到九龍城街市辦館打牌,用幾鋪牌就闡述了打麻雀至高無上的精神,利用「有時贏錢未必開心,打啱嗰隻牌先有滿足感。」的牌局橋段 ,論證了「爛牌有爛牌的打法,越爛的牌越要畀心機打!」的理論。時常聽到打牌的人有兩派:一派是「不贏錢打來幹嗎」,一派是「旨在求個開心」,前者經常攻擊後者只因牌藝低才會自我安慰,但我親身經歷過戲中橋段,最高超的大師也會在恰當時也會鬆章讓人糊,因為心胸廣闊的人明白大家玩得開心的快樂及和氣,遠比逞著面子,以大蝦小,讓眾人無癮來得更落落大方,也更能體現如何人人都想約你打牌,長打長有的訣竅,不就是快樂嗎。這幕戲另一深長的意味就是告訴諸君,現實裡手風差的人永遠要比手風好的人多,而就算你行幾多狗屎運,最上盛的麻雀大師就是懂得如何在運氣離你而去時逆境自強。無論現實環境有多糟糕,一日未打完鋪牌一日還有摸牌的機會;打牌尤如做人,三分摸手七分技術,可能到最後不要說叫糊的機會,甚至連章都未入,你還是可以在有限的條件下發揮無限,不求勝利,輸少當贏,又上了人生的一課。只要你願意在摸爛牌時不放棄,堅持用心打下去,久而久之其所鍛鍊出來的功力,自不然就在克服迎面而來的、任何未知的處境時淡定表現。


BBC新聞說2018年有研究指出香港越來越少人打麻雀,一來因為空間問題,二來因為網路發達,填充了現代人的社交需求,再沒有人想約多三隻腳,找個不會嘈到人又放得下一檯麻雀的地方聚頭。可是古老的我還是非常喜愛和朋友甩牌的時光,在單純地以反射動作打牌,腦袋得以放空的瞬間,和可以信任並放心坦露真我的麻雀腳,有一搭沒一搭地Talk著最私密的Shit,在每一次單吊和出銃之間拉扯,在失卻海底撈月時的悵然迷惘,在攤牌時發現誰毅然棄糊也要誓死扣牌的不屈,在被搶槓和三響炮晴天劈靂的一刻,終於明白各人自有各人的修行,不是鼓吹賭博,而是人生實在就是「有賭未為輸」,輸和贏全取決於打牌者的心態和信念,再衰的牌局亦終會有翻牌的一日,只要一息尚存,一日都會有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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