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游

想寫低些Google和A.I.都找不到的事情。

小學四年級時獲得一個手掌大的卡式錄音機（為年輕讀者解釋一下，就是那種上頭有「回帶、播放、暫停、快轉、錄音」按鈕，要放進一「餅」兩孔錄音帶才成事的小機器）。

聯合道近九龍城廣場有一所粉紅色的小學，讀書之時還沒被漆上露骨的鮮艷顏色（ 記憶中的場景是米黃牆身、黑色扭花鐵閘和綠白相間的水磨石地板）。小學門前有巴士站，因為小二時太頑劣被禁止坐校車，小三開始跟同學自行放學，乖的會在校門前等候班次疏落的巴士，心有不甘的就步行往富豪酒店前的巴士站，那兒回家的巴士選擇可多了。而且，十五分鐘的路程可逛上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從聯合道拐彎轉進賈炳達道，經過九龍城廣場，過馬路往福佬村道或是獅子石道（看想食魚蛋粉還是逛出口店？），走到衙前圍道，直行到尾黃珍珍，穿過右手邊的公園就是巴士站們。

學校裡很多東西不可以講，等到放學一踏出校門便按錄音掣，和另外兩個放學的夥伴，將9歲10歲每天下課步行往搭車的路，以最純粹的瘋言瘋語一字不漏地留下（那時的我還未腐壞）。所以1998年的賈炳達道盡頭不是新樓盤，而是唐樓底下的金豪茶餐廳和尋寶城（「尋寶城、尋寶城、尋得開心」）（應該是深水埗尋寶城的分店，反正兩間都不在了）。尋寶城是賣出口玩具、家品、衣飾的夜冷鋪，舊式地鋪的建築內籠樓底高、走廊長，頂天的貨架密密麻麻地排在兩邊和中間，擦身而過的都怕把貨物撞跌，配上循環播放的，主題曲是深不見底的冒險場。一鋪之隔就是金豪茶餐廳的原鋪（另一間在福佬村道還在）（有關原舖的資料現在想搜也搜不到，有一天如果我開始質疑自己的記憶應該也找不到支持自己的證據）。我對金豪的食物沒有印象，只記得很多個上學的日子，午餐和放學後的下午茶，和同學和家人逼逼狹狹地擠在圓桌，不渴送來的茶的畫面。沒多久田生就租下了尋寶城和金豪中間的吉鋪。再過沒多久唐樓的天台和牆身便長出花來。後來蓋了豪宅，田生又搬到福佬村道繼續開辦公室。

這次搞了很多年還是差不樣子，十多年後德昌魚蛋粉對面的公和荳品關門了（但棺材鋪和達記雞鴨還在）（是殺雞和送殯都是有關死亡的產業，所以放一起的概念嗎？）出口店沒了，有幾幢樓拆了。走到衙前圍道覺得熱便到國際百貨嘆冷氣（星屋內時間永遠停留在旅客抵達啟德機場的一刻）（寫上「我愛香港」的維港圖像紀念品、水晶花瓶、英式餐具、絲質睡衣、床上用品）（沒有買賣，只有冷氣在吹）。國際百貨旁邊的華南電影工作者聯合會和惠康還在，轉彎的豪華餅店就沒有了。豪華對面的珍珍珠寶和專業眼鏡還在，向前走幾步的永珍越南餐廳只關剩一間。我時常覺得這個十字路口非常神奇：六七十年的時光被壓縮在一起，轉身還是向前走，向後去還是留在原地？

錄音帶後段大部份都在食、食、食。櫻桃餅店的合桃酥賣兩蚊。義香的炸燒賣和煎芋頭餅最好食，加上一碗凍豆花（義香不再賣芋頭餅，衙前塱道開始收鋪重建，老闆娘說收了不再做，她喜歡收藏愛馬仕，而訪問她的報社也沒有了）。新金華燒味有二十元燒味飯（街坊不喜歡他每天倒水洗地，膠水也封不了油耗味蠶食階磚與階磚的狹縫）開始有點混淆，衙前圍道的恆發雞蛋仔存在了多久？是那時放學已經有，還是近年才火起來？過了南角道是永恆的泰國夏天，綠色粉紅色白色黃色的糕點，透明膠袋裝著黃色脆炸物，排長龍的串燒檔，看到榴槤就知道天氣要變，還有要走到濕貨店後方吃的神秘船粉（所以是真的嗎？我沒有記錯嗎？）。過馬路往豐記洋酒公司，經過陳仲輝跌打醫館和豐昌洋酒食品（樓上是無牌牙醫）（轉彎原本有另一間老士多，現在變了酸菜魚）（同心和九龍城街坊福利會還在），和記隆旁是港九勞工協會家電直銷店（上面的桑拿和夜總會都沒了）（開成安老院）。巴士到了，錄音完結。

有了地鐵還會搭巴士嗎？（「啟德站和宋王臺站直達啟德體育園」）（巴士窗外景色變換是移動的證明）走進南角道的地鐵出口可徑直走到對面的啟德新區（中途經過真善美村出口）（市建局發展計劃KC-017）。走到地面轉左是土瓜灣，轉右是零售館（宋王臺聖山遺址原址是香港飛行總會）（啟德發展計劃第十項是宋皇臺公園）（「飛躍啟德」）。九龍城的建築曾因保障啟德機場航道安全而受高度限制，1998年撤消限制後人們理想的高度也有增長嗎？小區要變大城了嗎？（住啟德的可算是九龍城街坊嗎？）1995年郭麗容的小說〈城市慢慢的遠去〉的結尾寫到：「當赤臘角新機場啓用後，九龍城將會重新發展。那時由香港島望去九龍城區，據說會像紐約的曼赫頓。在矗矗的摩天大厦之間，玻璃幕牆與陽光閃爍。『天、地、良心，我愛你就是因爲我愛你。』這些句子將沒處停留。」（AIRSIDE電光級放閃套餐盛惠二萬二千二百五十元，套餐內容包括10分鐘AIRSIDE外牆屏幕動畫留言播放）（「市建局…自2016年首次採用『小區發展』模式處理土瓜灣的舊區更新…達致整個小區的重整及規劃一體化，改善整區的居住環境和宜居性，突破重建單一項目的局限，在規劃上帶來裨益。」）

有演唱會的日子黃昏六點至七點、晚上十點至十一點不要回家、不要往外跑。（你有做虧心事嗎？你看到每個出口有警察會感到安心還是害怕？）不要坐地鐵（出入口管制），不要坐巴士（堵路），不要坐的士（不准上落客），那我們到九龍城碼頭坐船去。坐船到北角去。（「受中九龍幹綫工程影響，位於九龍城碼頭旁的馬頭角公眾碼頭於2020年12月停用將拆卸。隨後，中九龍幹綫行車隧道在公眾碼頭位置之下及對出海面的海底興建。按中九龍幹綫計劃亦會重建一座新的公眾碼頭。」）即將死掉或是已經死掉或是部分死掉的魚才可坐車（馬頭角公眾碼頭快將復活）。魚向認定的地方洄游，路途漫長迂迴，不是生來的本能，要靠世代學習與記憶來導航，年長的魚教授年幼的魚，一旦失去指引和依靠就找不回來（「鱈魚依靠『社會學習』來導航遷徙路徑，抵達產卵地和覓食地。）。美善同道的公務員合作社街坊告訴我他們用記的方法傳下走回家的路，是Google Map也不知道的路。海上有看不見的規劃路線，社區有觸不到的發展藍圖。由九龍城、土瓜灣、啟德開出的渡輪，有鳴笛聲嗎？可以用卡式帶錄低嗎？（誰來告訴我駛往前方的路徑）

【渡此一遊】- 尋找海岸線 - 社區藝術推廣計劃
「碼頭走讀團」從九龍城碼頭或紅磡碼頭出發，由伴讀夥伴帶領閱讀我們眼前的風景，腳下的地方。乘坐渡船，同時閱讀文章，進入作家的世界。與此同時，也探索船上、碼頭上的景色。

碼頭走讀團——路線1：九龍城碼頭 -> 北角碼頭
藝術家/導賞員：【渡此一遊】編採成員：Virginia@島之家、藝術家黃家瀛 Artist KY Wong、劉婉婷 Belle Lao
日期：6月14、15、21、22日 （星期六及日）

時間：15:00-17:00

集合地點：九龍城碼頭
解散地點：北角東岸板道（前糖水道碼頭位置）

碼頭走讀團——路線2：紅磡碼頭 -> 北角碼頭
藝術家/導賞員：【渡此一遊】編採成員：Virginia@島之家、藝術家黃家瀛 Artist KY Wong、劉婉婷 Belle Lao

日期：6月15（星期日）、21、22日 （星六及日）

時間：15:15-17:00

集合地點：紅磡碼頭
解散地點：北角東岸板道（前糖水道碼頭位置）

報名連結：https://forms.gle/UruQCrfCXaKwFegq9

主辦：藝術到家
資助：香港藝術發展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