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場賭局,與命運對賭。在歷史洪流之中,爛牌能否變成好牌?還是無論好牌爛牌,誰也逃不了虛無終局?廖偉棠說傳奇已隨《龍頭鳳尾》遠去,道出慘澹便是人生;沐羽以《龍頭鳳尾》與《鴛鴦六七四》作對比,並以辯證分析主角哨牙炳的起落無常;勞緯洛引出古龍所言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只要有命,賭局還在,就沒有徹底的end game。或許如馬家輝的專訪後記裡所言,在壞與更壞的年代,記著此三要素才能堅強,那是「選擇、善良、意志」。
江湖還存在嗎?它的江河日下中,《鴛鴦六七四》裡人,都不是力挽狂瀾者。隨波逐流的哨牙炳、格局偏狹的陸北風、有勇無謀的高明雷、虛偽狂躁的力克⋯⋯均不如屠夫女兒阿冰更有情有義,稍顯俠風。「仗義每多屠狗輩」,這話在阿冰身上有細微而珍貴的實現,但這義小到接近無,是如何衍生出日後香港的大義?
詹宏志的最末一段這樣寫:「這個島嶼本是借來的,中英談判之後,你又發現『時間』也是借來的,你的整個人生就建立在這個『流砂』之上,馬家輝寫香港灣仔堂口故事,托身在歷史洪流之中,看起來生龍活虎,元氣淋漓,但我們卻讀出是個悲哀的故事,這是一個關於『身不由己』的故事。」這段話很好地概括了馬家輝的小說,生猛,盡興,粗中有細。不過,我認為《鴛鴦六七四》並不只是個身不由己的故事,它所呈現的,其實是穩定與混亂的辯證。
好牌有好牌的打法,爛牌也有爛牌的打法,既然拿了爛牌,你的責任就是要把爛牌打好,不悔此生。如此,責任就是命運給予你選擇的卑微權利,甚至,在亂世之中,哨牙炳想起他的堂口、他的家室,當然也想起南爺,他驚覺:「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責任能夠給人力量」,使得他那在江湖中載浮載沉的孤零生命,並未至於輕得不堪承受。
【無形.夏至】專訪馬家輝《鴛鴦六七四》:弱男.滾友.命運是對手
馬家輝自言,他著迷於大時代劇變之際,人如何選擇。但他卻一直不相信「either or」的答案。「忠和奸,為何不能一齊做?在那些年的香港,活得好做得高的,一定是無間道,兩條心不算多。胡蘭成寫過一個句子,大意是,自古江山如美人,雖然敬重賢良,卻悅慕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