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血的苦難,墨的書寫似乎過於輕易。然而亂世有書,香港作家韓麗珠出版小說集《人皮刺繡》及反修例運動以來的散文結集《黑日》,兩本書的關聯是,它們都帶有傷害的痕跡,那是不同層面的傷害和痛苦,即使難以書寫,但我們仍可無限迫近,因著對不可能的承擔而可能。為此,虛詞編輯部特意製作小輯,當中有書評,亦有作者專訪,作為血與墨的時代紀錄。
日記作為一種敘事裝置,將時間與經驗的本真置於寫作的核心。日記寫作的機能比起手更傾向心,它的奧義不在技藝,而來自把現場經驗及時存續的一種衝動:趁日子未遠、記憶的強度尚未盡數流失,文字把所見所聞、所思所感,皆挽留於一種鮮活時態。
不過,創造「故事」不是心理治療,而是透過痛來描繪痛,讓人能安放痛苦。人天生趨樂避苦,寧願逃避內心的傷痛也不去接觸,但創作「故事」,就要必須接觸痛楚,這是「故事」吊詭的地方。教授M對「我」說:「人一旦立心要創造什麼,就是在每一刻之中削自己。」(頁144)創作者的「削」,就是感受身上的傷,使自己更銳利。
小說裡名為「人皮刺繡」的手藝,即「刺青/紋身」,就是如何面對這些傷害的比喻。引用小說裡的說法:「刺青是確認痛苦,創造傷口,然後釋放痛苦的過程。」(頁174),一如「敘事治療」的過程,刺青師接收客戶的故事,轉化為一個圖案,然後刺在在客戶的皮層上;客戶需要對自己和對方坦誠,那些痛苦的意義才能夠言說出來,藉著轉化達致療癒。唯有誠實,才能建構關係的橋樑。
【無形・有人喜歡黃】談《人皮刺繡》與《黑日》 韓麗珠:傷害使人困惑,但未來仍是一場「空」
子彈橫飛,催淚滿城,制度暴力傷害人們的肉身,亦野蠻地為這個城市撕開一個創口。這讓韓麗珠想到,《黑日》與《人皮刺繡》的關繫,在於受傷後的困惑:「就像抗爭爆發後,一些學生跟我說:『為何我們會弄成這樣?為何會發生如此慘烈的事?為何?』,當人受傷而無法走出去時,便會問『為何』。」傾斜的社會令人失語,或許,亦同時需要受傷後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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