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二月,香港著名作家西西逝世,享年85歲。西西一生筆耕不綴,書寫我城,為香港塑造了豐富的文學形象。故人已逝,但她的文字滋潤著一代代讀者們,從未離開。今年香港書展的第一天,大會便邀請到郭詩詠、何福仁和劉偉成三人舉辦題為「從未離開的西西」的研討會,和廣大讀者分享他們對於西西作品的看法,帶領大家走進西西作品中的世界。名作家西西逝世,享年85歲。本次介紹的書籍包括電影評論《西西看電影(中冊)》,以及今年出版的詩集《左手之思》和散文集《港島吾愛》,讓我們可以感受到西西的作品正在以另外一種方式延續她的生命。
左手開墾的心田
《左手之思》是由何福仁先生編選的詩集,劉偉成評價這本詩集是西西最好的詩集,對比之前的三本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劉偉成之所以將《左手之思》的「思」字拆開為「心田」二字是因為有句話叫做「心田先祖種 福地後人耕」,西西用左手寫下的詩亦如這句話一般,為後人帶來啟迪。在介紹西西這本詩集的時候,劉偉成用了三條線、六首詩來進行一個總結歸納。
第一條線是從15歲寫的〈湖上〉至最後一首〈疲乏〉,從中可以看出西西在小時候已經具備寫詩的天賦。劉偉成指出西西一路以來追求的都是一種「清水出芙蓉」的詩觀,清新脫俗,不矯揉造作,正如她自己在詩中所提到的「純正清通」一樣。劉偉成還談到西西經常在詩歌中提到「我高興」,其實就是因為她能夠看到生命的本質,因而感到高興。
第二條線則是從「病中的領悟」至「詩性追求」,講西西如何在精神上去擺脫肉體的限制,從而得到提升。劉偉成提到西西老年的時候需要坐在輪椅上,但是輪椅在她的眼中就猶如「鐵馬」,帶她駛進另一個世紀,可見輪椅對她來說不是一種負累而是一種自我提升的載具。除此之外,由於手術導致西西的右手神經受損,逐漸失去功能,不得不依靠左手來寫作。對此劉偉成談到這些經歷讓西西發掘了另一種眼界和境界——一種自然開闊的精神境界。
第三條線是從「凝聚自我」至「投射自我」,劉偉成解釋到這是因為西西會通過一些事物將自己的感悟投射到一個物體上,從而變成自己的一種精神境界。劉偉成舉例在〈垂垂的草〉等詩歌中可以看到西西好像不斷和自己對話。在〈十四歲的小舞者〉中則會將小舞者命名為「瑪莉亞」,為她做衣服,賦予她意識和選擇權,將自己的想法投射到舞者的身上。而對於〈在學童中間〉劉偉成也說道:「寫作,對於西西來說可能就是體現自己堅持將『醜小鴨』變成『天鵝』的意志。這種『意志』傳遞出去,絕對可令世界也變得美麗」,這便是西西最高的詩性追求。
順適而自然,言近而旨遠
何福仁評價西西的詩「順適、自然」,寫的是日常生活,「語言明朗口語化,有一種面對面對談的親切感」,「不晦澀也不故弄玄虛,更沒有奇怪的意象」。西西曾經自言自己最早期的作品〈湖上〉是受到力匡的影響, 對此何福仁認為這體現了力匡「懷鄉、詩行整齊、隔句押韻」的詩風。但何福仁認為西西「語言的流暢和節奏感而言是比力匡好的」,西西對於節奏十分敏銳,才可展現舒服自然的語言節奏。而西西的最後一首詩〈疲乏〉,何福仁評價到「這是一首非常動人的詩」,一開始是「春蠶不斷」的,但結尾卻又變得「清晰透明」,是和這個世界的和解。因此,何福仁認為西西「最早到最後的作品之間,有許多非常好的作品,許多創新」,「承持明朗,一種和朋友面對面的親切,可又有話要說,言近而旨遠」,例如〈紅磚砌成的房子〉將詩歌伸向了小說,擴大了詩歌的領域,可謂是當年「台港最好的詩之一」。因為對照台灣當年的詩選(1967年出版),何福仁認為「雖然好詩不少,但更多的是晦澀之作,由此可見西西1950-60年所寫的詩的可貴」。
站在觀影最前端
《西西看電影》是西西在十年之間寫的一些對於電影的評論和看法,其中包括很多非主流的電影。席間播放了作家趙曉彤編纂此書的感想影片,她指出西西除了評賞她喜歡的歐美電影、卡通動畫以外,也評論了不少亞洲電影,包括日本片、國語片和粵語片,這是《西西看電影(中冊)》一個非常鮮明的特色,她獨到的眼光和見解值得讀者反覆品嘗。但趙曉彤認為最為可貴的便是這本書「讓讀者看到西西穿梭歐美各地,尤其是亞洲的一些多元眼界,視野很開闊、包容且多變」,「即使西西肯定藝術創新的價值,但是她沒有以藝術性作為唯一至高的標準,不會高高在上那樣俯視一些商業的製作,同時也不姑息粗製濫造的作品,不忍心為了市場需要而放棄對電影藝術創作的追求。」
何福仁則認為《西西看電影》的意義在於它的質和量。首先,這本書的上中下三冊合共一千多頁,記錄了許多西西在不同時期對於電影的評價和看法。其次,在對於香港電影文化和研究西西兩方面而言也有著十分重要的影響。何福仁說:「1960年代,適逢電影突破的黄金期,產生大量經典名作」,而香港則是兩岸三地中最為開放的,西西的書寫「留下當年電影在香港走過的印跡」,而這些印跡「無疑最前衛、最富前瞻的」,因此「香港應引以為榮」。除此之外,對於研究西西而言,何福仁認為《西西看電影》可以補充西西文化遺產裡缺失的一塊。不僅如此,研究者亦可以從中看出西西的創作是如何受到電影的啟發。
以自身閱讀世界,接通生活與寫作
西西的《港島吾愛》散文集包含了四個部分,分別是:再看足球、非洲系列、小品一束、港島吾愛及其他。郭詩詠說道,對比起小說或者詩歌,西西散文的發表和很多不同的雜誌、報刊、團體都有交集,一直都很有活力地和廣大讀者保持聯繫。在分析西西的一篇早期散文〈青蔥的生命〉時,郭詩詠認為這篇作品是比較傾向於寫生命的喜悅。同時由於早期寫作的時候西西會看一些外國的新潮電影和禁忌作品等,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影響。提到〈我們又作夜遊神〉,郭詩詠認為這篇作品的抒情傾向有著濃重的時代氛圍,有些地方寫到了勞動、基層人民的生活, 這或許是因為這篇作品是投去《青年樂園》的緣故。除此之外,郭詩詠又提到了西西〈港島吾愛〉這篇悼念的文章。她表示以前很多提到悼念的文章都會選擇回憶當時的點滴或者大寫真摯的情感,但是西西卻採取了不同的方式,沒有直接回憶悼念的人而是選擇將整件事情放大。舉例來說西西在懷念自己父親的時候把握了「隨著時間的消逝對親人的記憶會變得模糊」這一點,將親人的離去和城市的變遷聯繫在一起。
在西西的閱讀筆記中,郭詩詠認為從中可以看出西西一種有「我」的閱讀,「閱讀和消化後從一種獨特的個人角度出發,深入淺出地與讀者分享當中富有啟發性的重點」,在分享自己對他人作品的看法的時候,郭詩詠認為西西展現了一種「剪輯和複述的藝術」,用一種「對世界的好奇」,以「平易近人的語言」來和讀者分享。除此之外,西西的散文所體現的另一特點就是她「聯想的藝術」。例如非洲系列的〈露西〉,西西開篇的時候從這個名字聯想到花生漫畫中的露西布朗以及歌手披頭四一首歌裡面的歌詞,但其實「露西」是很早之前發現的一位女性人類的名字。最後,郭詩詠指出從西西的散文中可以看到一些她的文學觀,例如〈從童話說起〉可以看出西西和生活是十分結合的,她認為「生活與創作不是截然對立的,一種充實愉快的生活本來就是創作」,而「所謂通俗,我的理解是雅化之後,重新接通民間。這是一種雅俗親和的做法」。而這些意見正如郭詩詠所說的,「這是散文集一個十分重要的部分,對研究者也十分地有意義」。
此次講座介紹了西西的四部作品,令讀者更加了解作品背後的西西,感受到西西作品的可貴之處,讓我們更進一步地走進西西,正如早前素葉出版社(素葉工作坊)在社交媒體上所說的「西西一生,精彩丶愉快,並且有益,有意義。我們都會懷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