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樺 x 淮遠 x 鄭政恆 x 陳子雲——七嘴八舌軒尼詩道

報導 | by  虛詞編輯部 | 2021-04-08

每條街道自有其生命,形形色色的街道日常鑄就一個社區的記憶,建構我城獨有的人文風景。由灣仔區議會資助,香港文學館出版的新書《我們走過軒尼詩道街頭》,以十篇訪談和十篇文字創作,拼貼出灣仔區的人情與故事。日前舉行的新書發佈會由鄧小樺主持,並邀得負責此項目的銅鑼灣區區議員邱汶珊,以及本書作者淮遠、鄭政恆、陳子雲等作嘉賓,與我們細說軒尼詩道。


主持人鄧小樺甫開場就指此書誠意十足,大力推廣:「新書封面特意選用螢光綠專色,寓意陽光和綠意,內頁以Fancy paper全彩印刷,內外美觀,暫印二千本,免費派發,值得收藏。」對於新書出版,作為計劃監察員的邱汶珊議員,亦認為「此書完整紀錄軒尼詩道的街道人情與今昔變遷,很有可看性。」


軒尼詩道與自由之路


文化評論人鄭政恆在書中,以〈燕制軍與軒鯉詩道〉一文介紹軒尼詩道的名字由來與街道歷史。對軒尼詩道歷史的考據,緣於他的一個想法,就是想從歷史去引證「軒尼詩道象徵香港人的集體回憶,是一條示威及自由之路。」由此,他發現軒尼詩道今昔的街名大有不同。「據1929年的《香港憲報》所記,軒尼詩道最初名為『軒尼士道』。1939年,作家鷗外鷗在詩作裡以『軒鯉詩道』稱之;而一幅現存較早繪畫有軒尼詩道街景的作品中,是由畫家葉因泉於1950年完成,則以『軒鯉斯道』記名。」


追朔軒尼詩道的意義,原來與紀念一個提升華人地位卻不受上流英人歡迎的港督——第八任港督軒尼詩(John Pope Hennessy)有關。鄭政恆指,在軒尼詩生前,香港一直沒有街道以他為名,因他較具爭議性,「相比其他港督,軒尼詩較重視平等與同情華人。他的性格、工作方式、對香港華人的態度很特殊,以致當時上流英人對他評價不高。」


此外,鄭政恆亦發現軒尼詩道與民國時期的革命歷史的關係。據鄒魯的《中國國民黨史稿》所記,輔仁文社的謝纘泰便曾居於軒尼詩道。「當時晚清早期革命勢力之一,是以謝纘泰、楊衢雲為主的輔仁文社,以及孫中山成立的興中會。廣州起義後,陸皓東死去,革命被鎮壓,楊衢雲及孫中山等人流亡,唯獨謝纘泰留守香港,處理善後。因他英文好,善於跟英人交涉,不但免除革命者引渡清吏,更助一些被捕者出獄。最終,謝纘泰病死於軒鯉詩道二三九號本宅,如今該址已變成一棟現代樓。」鄭政恆有感記下這段經歷,「作為時代的呼應也好,作為歷史記錄也好,謝纘泰讓我們看到一場革命下不同人的貢獻。文中最後一段是我的心聲,軒尼詩道是一個空間,但我想為這條街道加入時間的因素,以歷史的角度,記錄不同人在不同時代與這條街的關係。」


香港文學地景:修頓球場與樓上書店


鄭政恆書寫軒尼詩道,乃至集體的歷史,詩人淮遠則以個人對灣仔的情懷出發,寫成組詩〈五犯離場,不用慌張〉。起初得知約稿邀請,淮遠卻因「軒尼詩道太長,記憶太多,不知從何寫起」,打算推卻,後來才想以三個灣仔未曾改變的據點:教堂、小學,還有他當年最常去的灣仔修頓球場,作為組詩的內容。


不是灣仔街坊的淮遠,中五那年與灣仔結緣,他自嘲那時「無心向學」,在一間位於灣仔舊郵局對面的報社任職青年刊物編輯,一星期五天都在灣仔「蒲」。「當時七十年代,整個灣仔的中心都是軒尼詩道,中心的中心就是修頓球場,我由小到大都是『波牛』,後來進了跑馬地樹仁學院念書,當年學校沒有球場,一放學我就搭車到修頓打籃球,那麼活動範圍更離不開灣仔了。」


提到修頓球場,鄧小樺逐說,「年輕一代或許未有共鳴,但修頓球場是香港文學史上重要的文學地點,馬家輝及黃碧雲便曾寫過修頓。」鄭政恆其後亦補充,「還有黃雨的〈蕭頓球場的黃昏〉、黃谷柳的《蝦球傳》等,均描繪了灣仔的低下階層;或是《蘇施黃的世界》、《第一爐香》等,則紀錄了水兵尋歡作樂的空間及妓女的生活。」


灣仔的文學地景,除了修頓球場,還有當年大行其道的樓上書店,如天地、青文、樂文、銅鑼灣書店、陳湘記等,形成一個書區。在淮遠的組詩作品中,也記下了一家叫南天的書店,他憶述「開在檀島咖啡餅店對面的南天,是早期香港最大型的二樓書場,老闆整天站上收銀檯監視,以防偷書賊出沒,甚至會把偷書學生的悔過書貼在牆上。」對南天印象深刻,因淮遠覺得在這裡偷書很有「挑戰性」,「最近一次和買舊書的朋友聊天,得知老闆過世了,令人感慨。」昔日書店灣仔書店蓬勃的盛況或難復再,鄭政恆與鄧小樺亦慨嘆,「最近一次到訪天地圖書,感覺店面有點衰頹。」鄧小樺續說,「灣仔的獨立書店變少了,就以這次新書派發為例,我們在灣仔一帶可以聯絡到的派發點卻寥寥可數,希望區議會可在灣仔區發掘更多文學地景。」


【我們走過軒尼詩道街頭】編者序


軒尼詩道飲食史


很多的店鋪被褪去,遭拆遷,但在軒尼詩道上,卻不乏奮力生存的小店,文化記者陳子雲就訪問了Burger Home的店主。Burger Home於零七年創業至今,紮根灣仔有十四年,店鋪原址位於交加街,後來才搬遷至軒尼詩道。如今因疫情關係,老闆由收錢到落單到廚房執外賣都是一腳踢,在艱難時勢營運小店,陳子雲稱老闆很有心,「在店內擺放亮眼的海報,宣揚理念,如動保議題、社會事件等,亦有提供素菜漢堡,照顧不同客人的需要。」


小店求變,而老店則保持不變。記者黃思朗在書中訪問了上海三六九飯店,一家由三代人經營,䇄立灣仔半世紀的老店。他稱「三六九遠近馳名,文中所寫的上海鳳喜魚,就是訪問那天,老闆請了我吃的招牌菜。這道菜工序繁複,很多飯店已不再做,但老店本著食客至上的宗旨,堅持做給熟客吃。」換言之,三六九不變的,不僅是菜式,還有與客人的連繫。曾在三六九吃得心花怒放的鄧小樺亦說,「食肆是關於人流流動,而在衣食住行之中,我認為,食具有最強的親和力,也最容易與人連結。」


或許又是這一種連結,引領淮遠近年以「食」之名,再訪灣仔。在他的組詩中的一首詩作,更是在大王東街的Bakehouse排隊買早餐時靈感湧動而寫成的;其後他又以東方小祇園的欒樨餅寫了一首題為〈無餡之城〉的組詩,惟未有收錄在書中。後來,淮遠更分享了一件與灣仔的「食」有關的趣事,「那是波士頓餐廳,在七十年代時是高檔扒房。我們做青年刊物沒有工資,有一次,青年刊物的同事兼老友『鬍子』另做兼職出糧,我和吳仲賢就硬要他請我們去扒房吃飯,我們二人搶了他一百元,點了兩份T-bone牛扒,他整餐飯就肉赤地坐在一旁喝熱水。」


在記憶中找到軒尼詩


記憶的多樣,故事的多元,或許與軒尼詩道的繁雜有關。鄧小樺這樣評價:「在軒尼詩道的記憶,可從維園集會、遊行,延伸至日式百貨、飲食生活、上學、教堂、踢波,街道的豐富的層次成就了記憶的多元,在香港難以找到另一條如此多元的街道。」陳子雲亦言,「軒尼詩道的特別之處在於它的角落,那些具歷史感的店鋪大多錯落在裡面,有等待發掘之意。」


這些雜亂無章,又自成一格的店鋪,如再興燒臘飯店,又或是街頭巷尾的報紙檔,都反映著灣仔人的生活。記者陳芷盈特意以報紙檔為訪問對象,因她認為「報紙檔以街頭延伸物的姿態,24小時見證街道日夜面貌,再者報紙檔買少見少,是舊區風景,甚具情懷。」抱著浪漫與獵奇心態的她,在採問初期歷經困難,檔主大多有意低調,拒絕受訪,唯獨開在再興燒臘飯店旁的一家報檔東主,在談及家庭往事後,放下戒心,才願意受訪。「這家報檔已有逾六十年歷史,由父母一輩傳承下來,檔主一提及童年趣事變得喜形於色,回味無窮,所說都盡是生活的瑣碎事。」原來街道的見聞,並沒甚麼異緻,也只是生活日常的一個部分,而眾人的生活日常,就構成一個地方的記憶。


我們走過軒尼詩道街頭


集合街道歷史、生活吃喝、私人情感就成了《我們走過軒尼詩道街頭》一書,對此鄭政恆形容「此書仿如一個Google Map,若以往文學館主編的《我香港,我街道》是整個香港的Google map,《我們走過軒尼詩道街頭》就像一個具Zoom in功能的Google map,讓我們得以窺見軒尼詩道的街道細節。」


在作品中,鄭政恆尤其喜歡淮遠先生以詩作賦予街道的情感意義。陳子雲亦言,「淮遠的詩短但舉足輕重,每每涉及過去的記憶,在看到最後一句時,總會給人一種複雜的餘韻。」鄧小樺則回應道,「在淮遠先生的詩作外,我覺得池荒懸的詩能給予社區一種陌生感,彷彿抽離時空,進入異世界,很具文學性。」另外,鄧小樺更特別推薦劉偉成的〈生死印記軒尼詩——記那次與小思同逛灣仔〉一文,「小思是灣仔文學要人,劉偉成的這篇文章,讓這本書在香港社區史及文學史佔了地位。」


在發佈會的尾聲,鄧小樺說,「香港文學館亦位處軒尼詩道,今次有幸參與其中,好像為了街道做了些微的貢獻。」灣仔區議員一直致力於灣仔文化的保育及傳承工作,鄧小樺亦寄望,對於灣仔文化的記載與傳播,能夠一直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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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過軒尼詩道街頭】

活動由灣仔區議會贊助

主辦:香港文學館

協辦:灣仔區議會文化及康體事務委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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