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過軒尼詩道街頭】灣仔的直立藝術村,香港驚奇——訪富德樓 May Fung

專訪 | by  黃柏熹 | 2021-03-16

很多年前還有「香港是文化沙漠」這個說法,現在經已成了鋪塵的舊日想像,鮮有人再提起。說這句話的人,其實只是沒有用心觀察,在車來人往的街道、商業大廈的玻璃幕牆、維港兩岸的天際線之外,還有不太顯眼但充滿創意活力的文化藝術。


位於軒尼詩道連接馬師道交界旁,樓高十四層的「直立藝術村」富德樓,正正是一個標誌性的例子。


香港是一個易於改變的城市,譬如富德樓旁邊有近八十年歷史的三級歷史建築「同德大押」,已然成了消失的風景。富德樓身為運作時間最長(至今已有十七年)、也是香港唯一一幢由民間建立起來的藝術村,或許就如管理單位的艺鵠負責人馮美華(May Fung)所言:「呢個係一個奇跡嚟。」


藝術家的土地問題


位於軒尼詩道365至367號的富德樓是一幢灰啡色的建築,大廈入口是一道頗窄的閘門,夾在兩間地舖之間,沒有張揚的感覺;近年來,除了位處富德樓14樓的艺鵠書店,還進駐了文學團體、哲學普及團體、民間教育團體等等,文化藝術的氣息從外看不見,內裡仍豐富得令人驚奇。


富德樓的故事,得從2003年說起。May Fung憶述,那些年,香港還未有一個正式的「藝術村」,藝術家散佈在火炭工廠大廈等地方;雖然有曾出租予本地藝術團體的「油街藝術村」以及後來的「牛棚藝術村」,主要仍是身處在內的人對「藝術村」的形容有比較大的認同,外人卻鮮有承認。那些年,藝術家一樣得面對土地問題,沒錢沒地方,自然就難以開展創作。May Fung當時有參與油街和牛棚藝術村的發展事宜,對管理藝術家間,和藝術家的困難,算是有一些經驗。


而富德樓的開始,意外地,是突如其來的。2003年,當時May Fung一邊幫忙代表牛棚與政府磋商開放的事宜,另一邊忙著籌劃香港兆基創意書院的成立;某一天,富德樓的大業主來找她,希望她可以幫忙看看富德樓在文化藝術方面「可以做啲咩」。「我好有興趣嘅,因為我知道好多藝術家——唔係一啲——冇地方冇錢啦,係咪?原則上,如果係咁呢,我就可以幫啲藝術家喇。」May Fung說。像天降下來的機會,作為「直立藝術村」的富德樓正式開始建立。


發展成藝術村的過程,也比想像中簡單。May Fung當時提議把富德樓改裝成給藝術家用的工作室,管有二十個單位的大業主爽快答應,把本來用作住宅用途的單位改裝,甚至放手讓May Fung管理。「同埋佢畀我可以平租啦,同埋低度管理,因為我話啲藝術家唔可以管得太犀利,基本上唔可以管,佢哋就會好開心。我話我會適當地叫佢哋唔好嘈啊、唔好搞污糟啲地方啊,好基本嘅要求囉。咁就變成一個直立藝術村囉。」


幫冇錢的人類,就連政府都suprise


富德樓發展成直立藝術村,至今已十七年有多,是香港運作時間最長、而且是由民間設立的藝術村。近年來,開始多了藝文團體進駐,亦愈來愈多舉辦不同活動,富德樓的名字稱得上是為人熟知。回想十多年來的發展,May Fung說得最多的,是「suprise」。


她說,當時包括自己在內,根本沒有人想過會有「直立藝術村富德樓」這回事:「冇人諗過有一幢樓可以畀藝術家用,尤其是個到咁旺,個地段咁犀利,你租出去係好貴租。」軒尼詩道車來人往,來往港島一帶更是交通方便,的確很難想像,這條連接銅鑼灣和灣仔的街道可以有一條藝術村,「而2003年租畀我哋係二千蚊一個單位喎,呢家我哋都唔係好多,個範圍由二千幾到四千幾。呢個我好執著,富德樓係應該幫嗰啲冇乜錢嘅人類。」


May Fung還提到,剛成立的一、兩年,甚至有認識的政府官員致電她,為富德樓的事感到suprise。有一晚,一班藝術家在其中一個單位搞派對,當時第一次提出「直立藝術村」的說法,後來有報紙報道,「全世界知道晒」。那個政府官員後來致電她,開玩笑說:「喂May Fung,唔洗咁高調吓嘛?」她笑言:「我話我唔知嫁喎!」高調從來不是她的想法,當時甚至還未想到「直立藝術村」這個這法,像是很多因緣巧合之下,富德樓變成了香港其中一個標誌性的藝文空間。這些因緣巧合,甚至影響了政府的政策。「因為連政府都未有藝術村嘛,而私人搞咗個藝術村,所以佢咪急急搞咗石硤尾(JCCAC)個啲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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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仔重視藝文的傳統


拉闊來看,灣仔的藝文地標除了有富德樓,也有港灣道的香港藝術中心,以及告士打道的香港演藝學院。May Fung形容,灣仔像是十八區裡最有文化藝術的地區。


富德樓剛成立那段時間,灣仔區區議會主席由一直關心文化的黃英琦擔任,也使灣仔區變得強調文化藝術;黃亦是兆基創意書院的校監,跟May Fung有另一層面的接觸。加上藝術中心和演藝學院等地標,May Fung形容,灣仔有一個藝文的氣場:「然後又突然出現咗富德樓,就幾有趣囉,一個私人樓宇做文化藝術,配合返呢到啲人同事,當時2003年係一個特色嚟。」


而軒尼詩道對於May Fung來說,更是充滿了重要的藝文記憶。8、90年代,她跟一班朋友組織的「火鳥電影會」不時會在藝術中心舉辦放映會,當時,他們會把自己設計的宣傳海報沿著軒尼詩道一直張貼,貼在銀行、店舖的牆上,「因為嗰度最旺」。她形容,軒尼詩道是一條有著不同種類的人行經的街道,有住宅區又有商業區,既密集又多元化,由銅鑼灣怡和街走到灣仔的「紅磚教堂」,包羅萬有。「你貼啲嘢一定會遇到啱的人,唔會貼第二度嫁喎,主要係軒尼詩道走嚟走去。」


遊行在軒尼詩道


除了藝文氣場,軒尼詩道或許還有另一個氣場,就是遊行示威的氣場。曾有外國媒體根據各國遊行示威的統計數字,形容香港可能是全球最多示威的城市,回想起來,其實不少遊行路線都在軒尼詩道。恰巧,富德樓正正位於軒尼詩道的中央。


「軒尼詩道的特色是,香港發生任何事情,譬如03年反廿三條,所有遊行都係嗰度囉。軒尼詩道的社會政治文化,都有呢啲氛圍係到,冇其他地方係咁。」May Fung說,恰巧位於軒尼詩道中央位置的富德樓,不時會在遊行舉辦時被人借用作籌備,某程度上,每逢遊行示威,富德樓跟軒尼詩道的關係就會變得密切。而且,不少進駐富德樓的單位,在遊行等時候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參與,最為人熟知的,應該是從富德樓外牆掛垂下來的標語直幅。這彷彿又成為富德樓的一個性格特徵,把它和軒尼詩道連繫起來。


May Fung強調,富德樓本身並沒有任何政治色彩的意圖:「但客觀地說,佢係一個藝術嘅地方,有啲人對佢有一啲期望,或者希望係某啲特別時刻,佢會有一啲空間。」文化藝術的核心,是多元,是言論自由,是打開一道門,讓不同人說不同的話。而不同單位的政治參與,一般都會問準富德樓的其他單位,舉例說,如果有人想不想直幅經過自己的窗口,就要尊重。「我哋會好小心,唔會迫人哋。有人想掛都可以,最緊要唔好搞到人。」May Fung形容,這是富德樓的文化特質:「令到佢係香港有事時,裡面一定容許到一啲嘢發生,純粹講,或者出嚟街到行。」


「但老實講,裡面大部人都係想做創作咋嘛;當然會發聲啦,但冇其他傷害性的事發生係度囉。富德樓嘅重要性係藝術文化方面,就係咁簡單。但冇辦法,個大環境同佢身處的位置,令佢被冠以其他名目囉。我哋都唔覺得需要解釋,總之成幢大廈嘅人類都覺得問心無愧。」


一個香港的奇跡


由2003年的突如其來,到今天的第十七個年頭,富德樓的成立,有慷慨,也有文化藝術的創意和生命力。碩果僅存的單棟式騎樓同德大押業已抹去,軒尼詩道連接馬師道的交界,尚有一幢讓藝文在香港開花的建築。


說起來,May Fung等一夥人曾經有個狂想,希望同德大押可以像「雷生春」那樣保留下來,使其變成文化藝術的展覽空間。最後當然沒有成事。他們也有另一個狂想,就是到處找大廈業主,看看會不會有有心人讓出少數單位給予藝術家發展。「富德樓的大業主看似賺少好多錢,但其實係咪一個lost呢?唔係囉。對香港藝術文化,呢十幾年有好多單位好多人真係係到做明嘢,不過我哋唔會吹噓啦,但大家都見到。尤其是開始做藝術家,冇地方冇錢,真係幫到佢哋。」


【我們走過軒尼詩道街頭】清刷過的一切只能反覆髹上


【我們走過軒尼詩道街頭】
活動由灣仔區議會贊助
主辦:香港文學館
協辦:灣仔區議會文化及康體事務委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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