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遜色金童，再見缺席父親曾志偉

王建鏗電影《金童》難免要與2013年的《激戰》作比較，主角同樣是頹廢的過氣拳手，受家庭／類家庭（《激》中，程輝與小丹母女無血緣關係）感化，振作起來，在中年前夕重拾拳擊，打出搏盡一仗。相比之下，卡士、製作、筆直，《金》都被比下去——水準同樣。

故事方向兩者大致相同，勵志振奮，不過《金》教人失望，整體水準之下，最大弊病是敍事馬虎，主角張力（張繼聰飾）的轉變可謂點石成金，轉變之輕易好媲手指一點。先是初戰，教練周耀山（曾志偉飾）提點一句靜候時機，張便反敗為勝，擊敗戰績彪炳的年輕拳手；再到張不忍見兒子方圓（劉皓嵐飾）受癌症困擾，而想一走了之，張看過他入獄前「嚼完鬆」的女朋友方靈（李佳芯飾）的臨終感言影片，短短幾句俗套說話，就淚流滿面，繼而改變主意，再上擂台。匆匆轉折和平鋪直敍的人物塑造組成整齣戲，陳廣隆與曾肇弘在香港電影評論學會的短評也指出電影中其他的草率處理。另外，他們提到兒子方圓每每以心靈雞湯答話，煩厭非常，我極之同意，這「老人精」老成世故的童言童語實在尷尬，更貫穿全片，超級討厭。

至於拳擊，電影在情節和拍攝上的探究都未見深度，給人感覺就只是打而已，呈現得十分普通。其他拳擊片都會提及拳擊的運動生態或者實質技術，包括《激戰》和去年的《熱辣滾燙》，但《金》將這運動呈現成只要張力肯打就會贏，使觀眾在對打場口不見得會為主角肉緊，難以感受拳擊運動的激情熱血，加上鏡頭處理一般，致拳擊主題表面。

電影總括而言遜色。下文我不再談「童」了，些微偏離主題，說「老」，講老竇。

電影中有兩位「缺席父親」（Absent Father）：張力和周耀山。前者在兒子11歲時才出獄；後者離婚，讓出女兒Carrie（李靖筠飾）的撫養權予前妻。曾志偉飾演的周較為令我印象深刻，想起他在《一念無明》（2017）飾演黃大海，角色同樣為「缺席父親」，接應從精神病院出來的兒子阿東（余文樂飾）。

這或許是因為，我最近讀過嶺南大學視覺研究系助理教授譚以諾的論文Hong Kong social issue films: Socio-economic and mental precarisation（「香港社會議題電影：社會經濟與精神的朝不保夕」；早前刊於學術期刊Journal of Chinese Cinemas）。除了演員角色外，電影有好幾幕都令我想起《一》。張力出獄後投靠好友佐治（Dough-Boy飾），二人屈居細小劏房，居住環境與黃大海父子相同，數幕張和佐二人平卧床上吸煙，俯瞰鏡頭將人物上身置中，填滿畫面中央，表現居所空間那近乎令人幽閉恐懼的狹小。《一》有同樣鏡頭影住阿東在上格床不能入寐，傷痛畫面侵襲思緒。譚提到天台於《一》中作為城市的夾縫空間（interstitial space），容許營營役役日常以外的深層交流和喘息。《金》中，張力的訓練場地是住所天台，在此拾回衝勁，作用與譚在文中的論述相近，成為主角重拾自我的庇護所。（A sanctuary where the protagonist can regain a sense of identity […]）

此外，周耀山與女兒在天台爭吵一幕，與《一》中黃與兒子阿東在醫院天台衝突一場甚為相似。兩場戲同樣是曾志偉演父親，甫開始就展現他與子女的疏離——周記錯女兒生日，還買了女兒不愛吃的士多啤梨蛋糕；黃搞混長子和孻仔阿東，說曾跟阿東去學校親子旅行，但阿東無奈說那不是他，是大哥。接着，兩場戲皆子女控訴曾飾演的父親不負責任，缺席子女成長和家庭事務，最後曾都是愧疚承認不是。這幾處兩片的相似之處未必歸納出甚麼結論，但也許可以解釋，為何我覺得配角周耀山比起同為「缺席父親」的主角張力搶戲。當然，這也與曾演技精湛和張繼聰今次角色設計平面，發揮空間不大有關，（對比於《窄路微塵》的演出）。

值得一提，最終決戰上擂台前，周在更衣室向張力作最後鼓勵，領他捶胸低吟。我挺喜歡這幕，頗有趣。這應該是向《華爾街之狼》（The Wolf of Wall Street）（2013）中，馬修麥康納希（Matthew McConaughey）的經典捶胸念詞致敬。

註一：香港電影評論學會【焦點短評】《好孩子》、《狂野時代》、《金童》https://www.filmcritics.org.hk/node/3568

註二：Tam, E. Y. lok. (2025). Hong Kong social issue films: Socio-economic and mental precarization. Journal of Chinese Cinemas, 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