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極樂海》——筆訪詩人石堯丹

專訪 | by  李浩榮 | 2025-12-18

《極樂海》是香港年青詩人石堯丹的首部詩集,分為「海」、「記憶」、「夢」、「極樂」四輯,探索城市街巷與內心世界之間不同的風景,書寫現代都市生活的壓抑與破碎。在詩集裡,我們還讀到石堯丹與一眾前輩詩人的對話,就此,這篇訪問將與石堯丹談論他欣賞的前輩詩人,如楊牧、也斯、邱剛健等。


李:李浩榮

石:石堯丹


李:《極樂海》裡,有兩首詩明顯跟楊牧有關,〈致楊牧先生〉、〈有人問我自由的問題〉。在浪漫主義的外表下,您看到楊牧詩裡莊嚴的歷史感,並預言楊牧的詩「勢必永恆」。您對楊牧的欣賞,主要在於他詩裡對歷史、社會等嚴肅問題的探討嗎?


石:曾被譽為華文文學界最可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楊牧,他的詩作,極具音樂性、節奏感,用字古雅,又不失現代性,這源於他博古通今,大學研究《詩經》,後來又從事翻譯工作,皆予他寫作的靈感。愛上楊牧的詩,是因為他的文字魅力,情感厚積薄發,面對社會政治之議題,並不會直陳其事,而以婉轉、間接的方式,讓詩句逐些滲入肌理之內,這是屬於他的美學,是他堅持的美學。我很欣賞他寫關於「時間」和「生命」的詩,有淡淡的哀傷,而楊牧就像一匹孤獨的獸,永遠佇立在我的跟前,永不衰老。


李:詩集裡,〈大澳〉〈燕崗村〉等詩,皆甚有也斯新詩的語言色彩,另一首〈傍晚在觀塘〉自然令人聯想到也斯的名作〈中午在鰂魚涌〉。集內的遊詩,如〈布拉格的清晨〉也教我想到也斯的〈布拉格的明信片〉。也斯寫地方、記遊的詩作,對您的創作這類型的詩有甚麼啟發?


石:初讀也斯〈中午在鰂魚涌〉、〈北角汽車渡海碼頭〉、〈夏日與煙〉等詩作,雖然看似他以城市觀察者的角度審視社會,但我仍然讀到對生活無奈的感嘆。詩句很輕,但情感愈發沉重,就像雷聲之前的閃光,給我帶來莫大的恐懼。我很佩服也斯在做研究、教學的同時,仍然堅持觀察城市與自然,寫出更多影響後世的詩作。


李:在〈一個人的土瓜灣〉裡,您提到西西,西西寫的〈土瓜灣〉非常著名。比起西西,您的土瓜灣有更多驚險的描寫,但您開首卻說土瓜灣「有種童謠的詩意」,您怎麼理解這當中的矛盾。另,您有一首詩〈情慾想像——觀馬格列特幾幅畫作〉,而西西的《浮城誌異》正是由馬格列特畫作引發的聯想。您從馬格列特哪幾幅畫作裡看見了情慾?


石:提起這首詩,是因為家裡裝潢,暫住進親戚的益豐大廈。那單位內有很多曱甴,我為了減少逗留,常常去周邊閒逛到深夜才回去。寫及西西,只不過這裡是西西的故居,而「有種童謠的詩意」是因為西西寫作的童趣,因此我忽發奇想,觀察到城市人只顧低頭滑手機,可能曾經錯過這位香港的偉大作家。另外,提到瑪格列達的幾幅畫作,指的是:〈The false mirror〉、〈Decalcomania〉、〈Black Magic〉。


李:邱剛健是您欣賞的詩人。您有兩類詩頗有邱剛健的影子,一是涉及性器官字眼的,如「宛如蛇索緊陰莖」、「從陰道飛躥出來」;二是呼告上帝的,如「父神在耳邊哀悼昏暗的城市」、「主,我的父,看慣眾生廝殺」。您必然熟悉邱剛健這兩種類型的詩,那算是邱氏詩作的兩大標誌嗎?那是一種對情緒的宣洩?


石:在讀了也斯、王良和、飲江和黃燦然等香港情調較重,且偏寫實風格的詩作後,我轉而去研讀一批活躍於五、六十年代的台灣詩人,諸如瘂弦、洛夫、紀弦、鄭愁予等,詩風奇譎、晦澀,從而又認識了超現實主義。再研讀下去,又發現了與眾不同,可謂自成一派,風格獨特的邱剛健。邱詩帶有暴力、血腥、死亡、情色的特色,我覺得頗有趣,便作為大學畢業論文的研究對象,輔以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之情色理論,解構其詩句的意義,這也是我詩作主題的養分。事實上,我也寫過十多首血腥、情慾的詩作,但礙於各種理由,最終沒有輯錄於本詩集。


李:您有些的詩作令我想到特朗斯特羅默,如〈四月〉;有些的詩作令我想到保羅.策蘭,如〈藏在牆裡〉、〈火花〉、〈放火〉。這兩位外國詩人的詩風都以晦澀見稱,保羅.策蘭尤其難解,他們都是您喜歡的詩人,您怎麼理解他們的詩風?


石:關於這兩位詩人,也是在詩會圍讀接觸的,對他們沒有深入研究,只讀了二十多首詩。特朗斯特羅默在意象運用上較跳脫,讓人眼前一亮;保羅.策蘭的詩作則黑暗,死亡意識較重。兩位詩人在意象、用語、字句轉換的運用上,都是出類拔萃、一針見血,我很喜歡他們詩作所營造的場面,在現實與非現實之間切換。


李:暴力意識在這部詩集內隨處可見,如「刺向我的喉嚨」、「鐵打在骨」、「鏡射我的臉龐」、「那個黑影,戳穿他的腦袋」。初讀時,我感覺有點像洛夫,但後來又覺得比洛夫更加激烈。這是否反映了社會所施予您的壓力?


石:洛夫《石室之死亡》確是精彩、耐讀,意象暴烈、跳躍,但我較喜歡瘂弦的《深淵》,姑勿論有沒有影響,我的詩作部分面向、反映的確是與社會相關。


李:詩集內有不少詩作涉及佛教的意象,如「佛珠在腕,串連生死/菩薩就如隱喻鋪展過來」、「因為離相,所有眾生皆苦」。您寫這類型的詩,有時我看到超渡,有時我看到人間的苦相、輪迴的痛苦。佛教的思想對您的人生價值觀有沒有甚麼影響?


石:對佛教我也是一知半解,生活中最直接能接觸到的是父母信奉道佛,自小就接觸很多相關的儀式、祭祀。另一個影響是林夕的歌詞了,尤其是他的〈富士山下〉、〈一絲不掛〉、〈不來也不去〉、〈弱水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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