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回顧】撫平傷痕繼續前行——2025香港文化大事回顧

回首2025年，香港似乎並沒有比往年過得更好。日子在壞消息的堆疊中流逝，從影院、刊物的黯然告別，到紅線收窄下無緣面世的電影，甚至連「試當真」也畫下句點。尤其是11月那場大埔宏福苑的五級大火，傷亡之重，成為這座城市難以磨滅的傷痕，令人不勝唏噓。但在這片低氣壓中，文化界持續的努力顯得彌足珍貴。三場重量級文人展覽接力登場，塵封多年的「都市傳說」——《風林火山》與《尋秦記》終見天日，這些都是蒼白歲月裡的幾許慰藉。既知過去不可逆，未來不可測，唯有守住內心的自我，才能在命運的亂流裡，撫平傷痕，繼續前行，度過一個又一個艱難當下。

一、ChatGPT吉卜力風格熱潮

身處 AI 時代，日常生活已離不開人工智能。2025年 4 月，ChatGPT-4o 推出的圖像生成功能引發轟動，當中尤以模仿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的「吉卜力」風格最受矚目。一時間，全球及香港的社交媒體湧現大量「吉卜力風」的生成圖像，彷彿人人都能成為動畫大師、躋身宮崎峻電影中。

由於熱度過高，連 OpenAI 行政總裁亦發文呼籲大眾冷靜。隨著用戶發現生成圖片風格趨於單一，新鮮感不再，加上版權爭議浮現，OpenAI 隨即設置機制拒絕生成相關特定風格的圖像。在技術限制與創意疲勞的雙重影響下，這股「吉卜力 AI 熱潮」迅速退卻，也留下了關於 AI 創作邊界的思考——這個邊界的衝突，橫跨全年不斷發生。

二、香港老牌戲院、大型影院紛結業

今年香港電影業陷入寒冬，多家歷史悠久的戲院相繼結業，成為文化界一大憾事。承載半世紀集體回憶的尖沙咀海運戲院，以及被譽為粵劇殿堂的北角新光戲院先後拉閘，標誌著舊時代地標正式謝幕；而位於大型商場的嘉禾 MegaBox、MCL 康怡，以及服務社區多年的嘉禾 V Walk 與 MCL 海怡亦未能倖免。

戲院結業表面上是租金高企、觀影習慣改變及串流平台衝擊的結果，實則標誌著城市公共文化空間的進一步萎縮。對影迷而言，戲院不僅是放映場所，更是構成城市記憶與社群經驗的重要節點。隨著戲院消失，藝術電影與小眾作品的放映渠道更形狹窄，令本地電影文化土壤愈發貧瘠。石琪、游靜等多位影評人均指出，戲院結業不應簡化為市場自然淘汰，而是涉及公共空間消失的結構性問題，需要文化政策層面的回應。

三、都市傳說電影出土、小眾電影意外好評

在戲院結業潮的陰霾下，兩部延宕多年的「都市傳說級」大製作——《風林火山》與《尋秦記》分別於 10 月 1 日及 12 月 31 日上映，消息一出即引發全城熱議。《風林火山》視覺效果雖出眾，惟劇情被指支離破碎，期待與傷害成正比；《尋秦記》電影版則承載著香港 IP 的集體回憶，無論最終評價如何，能在大銀幕觀賞這部作品，已了卻一眾影迷多年的心願。

在大製作之外，香港動畫及小眾電影亦意外突圍。動畫電影《世外》於 6 月入圍有「動畫界奧斯卡」之稱的法國安錫國際動畫影展 2025「午夜特別場」，10 月正式公映後引發熱烈討論；年初紀錄片《香港四徑大步走》則以低成本製作捕捉人類意志與香港山野的原始連結，意外獲取不俗票房，成為現象級電影。這些作品沒有大明星與天價PR，卻憑藉真誠敘事與對社會情緒的精準捕捉，在冷清的市場中創造了驚人的入座率與討論度。

四、台灣、日本電影被取消放映活動 《一念菩提》與《自殺通告》未能通過電檢在港上映

2025 年，多宗電影放映受阻事件，再次引發對審查制度的關注。原定於 Cine Fan 夏日國際電影節放映的台灣電影《我家的事》，因未能符合電檢處修改要求而取消放映；台媒《聯合報》指片中出現「民國」一詞或為阻礙之一。此外，由康文署舉辦的《心間盛筵 — 人間煙火映百味》活動中，原定放映的三部日本經典電影——《海鷗食堂》、《蒲公英（4K修復版）》及《甜味人間》突遭取消，主辦方未明言原因，外界推測或與中日關係緊張有關。

港產片方面，由周冠威執導、黃秋生主演的《自殺通告》歷經 4 個月審查後，被當局以「不利於國家安全」為由拒絕核准上映。同時，曾獲亞洲電影大獎「最佳編劇」的伊朗電影《一念菩提》亦未能通過電檢。連串事件反映審查紅線收緊，令電影界感到無奈與慨嘆。

五、「鮮浪潮」順利舉行，杜琪峯冀能在下屆繼續與大家見面

被視為香港電影搖籃的「鮮浪潮國際短片節」，去年遭藝發局停止資助後，規模被迫縮減。其間銀河映像曾以《PTU》4K復修版之票房為鮮浪潮募資。第十九屆鮮浪潮宣佈於 2025 年 12 月 5 日至 28 日舉行，放映 27 部作品並繼續舉辦本地競賽。發起人杜琪峯在節目指南中直言：「有困難不代表就要戛然止步。」他表示雖然短片節的規律被打斷，但往後將「量力而行，甚麼時候能多做一屆，甚麼時候就會出現在大家眼前。」」

杜琪峯與邱禮濤到西環出席《第十九屆鮮浪潮國際短片節本地競賽頒獎禮》，鮮浪潮電影節有限公司主席杜琪峯頒發「鮮浪潮大獎」予《28》導演郭頌儀前，稱財政很大壓力，特別感謝古天樂暗中幫忙，希望能順利繼續在第20屆和大家見面。他亦坦言社會不停變化，人生無常，萬物有時是必然的，再努力也可能事與願違，但仍要懷抱希望。

六、YouTube大台「試當真」停運

訂閱數超過 61 萬的本地 YouTube 頻道「試當真」，由游學修、許賢及蘇致豪創辦，於 4 月 1 日宣佈將在成立五週年紀念日（10 月 26 日）停止運作。自 2020 年起，「試當真」以《寫實的天能》打響名堂，隨後推出「Channel需要x」偽紀錄片系列及多首爆紅改編歌曲，其告別作《魷魚遊戲2》亦成為全港熱話之作，可稱之為近年香港網絡文化的代表。

在10月26日停運當天，試當真在社交媒體撰文，表示：「早晨！Last Day了！開個post畀大家入嚟表白，方便台前幕後睇。多謝！」引來眾多名人及觀眾留言表示不惜及感謝。其演員杜汶澤讚揚：「叻仔。」《魷魚遊戲2》參賽者、藝人鄧月平祝福團隊：「辛苦你們了，好好放個假，期待未來。」商台DJ少爺占亦於「試當真」Instagram的「執笠記錄片《冇公開試當真》」影片中留下「擁抱emoji」以示鼓勵。香港漫畫家Pen SO 亦貼出手繪的「試當真」三子游學修、蘇致豪、許賢的畫作，並簡單寫下：「多謝試當真！」向他們及團隊致謝。

七、三場文壇重量級展覽舉行，讓讀者一窺張愛玲、西西、小思創作脈絡與生命足跡

2025年，香港文壇迎來了多場重量級展覽，引領大眾重溫女性作家的創作脈絡與生命足跡。香港都會大學的「中國現代文學館」推出首個專題展覽「相知無遠近：張愛玲與宋淇、宋鄺文美的跨地半生緣」；與此同時，位於灣仔富德樓的「西西空間」呈獻「西西的房間盒子：從縫熊開始」，而中大圖書館亦舉辦了「遊於藝──盧瑋鑾教授（小思）小物珍藏展」。

「相知無遠近」以張愛玲與宋淇夫婦逾四十載的深厚情誼為主軸。現場展出內容包括手稿、往來書信、證件、生活遺物，以及宋家客廳的原裝家具，還原當時場景。展覽透過數封關鍵書信，細膩揭示三人如何藉鴻雁傳書維繫情感，並在文學創作上相互激盪。

在「西西的房間盒子」中，展覽精心復刻了西西土瓜灣故居的客廳，從家具陳設到空間佈局，讓觀眾在仿真的場域中，親身體驗西西獨特的空間視角。另一焦點則落在她廣為人知的「手造毛熊」工藝，透過展示其作品、工具與素材，突顯西西不隨波逐流、勇於推陳出新的獨運匠心。

至於「小思小物珍藏展」，則帶領觀眾走進小思的內心世界。展覽以其個人收藏為核心，匯集了她自幼年起蒐羅的各式小物，讓大眾得以窺見這位學者涉獵廣泛、對萬事萬物充滿好奇與溫情的另一面，亦展現出小思對香港歷史與文化的獨特詮釋，讓觀眾得以從中感受這座城市豐富的文化底蘊。。

八、老牌刊物停運、「字字研究所」書店及言情小說出版社結束營業

2025年，紙本刊物的喪鐘敲得格外響亮。在香港、台灣等地擁有眾多讀者老牌的《讀者文摘》繁中版今年5月剛慶祝60週年，於7月時其代理發行機構突然宣布將於8月停刊。本期6、7月號雙月刊成為最後一期，結束長達60年的出版歷程。另一香港重要刊物，《Breakazine 突破書誌》在走過16 個年頭後亦於今年4月後停止出版，其編輯團隊在社交媒體宣布最後一期的《Breakazine》出版後，亦公布了Breakazine將於五月至七月期間，舉行三場分享會及一場工作坊，與讀者一同迎來告別禮。

香港獨立書店「字字研究所-書店」亦於今年8月31日結束營運。作為香港獨立出版社之一，主力出版事務，並兼營全港唯一一家飲食主題書店。過去曾出版不少與飲食文化相關的書籍，同時字字研究所曾出版過生活、哲學、設計、文學、小說、編輯學、劇本書等，涵蓋廣泛題材。店長呂嘉俊在帖文中感謝外界三年來的支持及愛護，更表示：「我們仍然相信閱讀，有緣的話，書店再見」。

曾經陪伴無數港台少男少女走過青春歲月的台灣言情小說市場，隨著今年狗屋出版社與萬達盛出版社先後宣布結束營業，標誌傳統紙本言情小說出版的一個時代正式落幕。這兩大出版龍頭的退場，標誌台灣本土言情小說輝煌時代的終結，令廣大讀者不勝唏噓，感嘆青春回憶隨之消逝。

九、獨立出版社另起爐灶，舉「無處不閱讀」獨立出版書展暨獨立書店祭

香港書展都在每年七月舉行，可謂香港出版界的盛事，大量香港、大陸、台灣讀者都可能趁此機會購書、參與活動。但今年，中小型出版社較去年更難覓蹤跡，不但部分獨立出版商被拒參展，而幾家文學出版社如香港文學生活館、水煮魚文化出版、大頭菜文藝月刊等也不到書展擺攤。

獨立出版社另起爐灶在書展外自辦小型書展已是第二年，今年獵人書店聯同其他獨立書店，於獵人書店內舉行「無處不閱讀2025獨立出版書展暨獨立書店祭」，參展出版社多達14間，包括香港文學生活館、界限書店、後話文字工作室、毫末書社、誌傳媒、藍藍的天、留下書舍、字字研究所、水煮魚文化、一坪半性別空間、Dirty Press、由Likerland剛重塑形象的3ook.com AI，以及新加入的ACO藝鵠與Penana出版社。此次由獨立書店自發舉辦的「無處不閱讀」小型書展與活動，只為讓讀者有選擇的權利，以支持一眾真心熱愛文化與文學的獨立出版社。

十、著名劇作家莊梅岩遭政治打壓，其作《我們最快樂》突被煞停

香港劇作家莊梅岩及其作品《我們最快樂》引發的文化爭議成為文化界焦點，突顯創作自由與審查邊界的衝突。莊梅岩在9月1日在社交媒體發表公開信，揭露母校香港演藝學院（APA）將其校慶訪問片段剔除，理由竟是影片「無法上載至內地社交平台小紅書」。她痛斥校方自我審查，並直言該公開信或將成為其演藝生涯的「墓誌銘」，隨後其中文大學的講座亦因場地問題被迫取消。

事件後續發展，由莊梅岩編劇的舞台劇《我們最快樂》原定11月28日至30日在西九文化區戲曲中心大劇院重演，邀黃秋生、林家熙及梁浩邦等演出，10月18日上午11時公開售票。惟售票前約兩小時，主辦團隊於9時11分接西九管理局書面通知，演出被取消，通知未明示原因。西九管理局回覆媒體指，近日接獲多宗投訴，稱劇目「宣揚對抗，詆毀香港」，經慎重考慮並徵詢文化體育及旅遊局支持後，決定取消場地租賃。局方強調維持社會和諧。莊梅岩的回應則是「The elephant. Is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