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小樺
還未找到下一份工就辭工叫「裸辭」,未儲夠錢買樓就結婚叫「裸婚」,像藝術家白雙全這樣兩袖清風完全不帶行李、包裡只有一點泰幣、隨身是手提電話及兒子照片,叫「裸旅」。這是白雙全一直想做的一個實驗,看能否甚麼都不帶,而去一次旅行。
無欲望的旅行
當身上沒有錢,整個感觸都可能與一般遊客相反:夜巿琳琅滿目,對身上的錢只夠買替換衣物的白雙全來說,感覺尷尬。「貨品對我而言是誘惑的,但我要與這誘惑對抗;相反,一般人去旅行都是想釋放這些欲望的。但沒了消費誘惑,對我而言就沒了雜音,可以清楚思考,甚麼能增加旅行的意義,讓時間過得更有意思,甚麼能增加我的力量。」白雙全說到這裡,有種宗教的況味。
白雙全探訪泰國藝術家Kamin的工作室,入門處有幾句話:「我們不能改變世界/我們不能改變他人/我們不能改變我們自己/真善美,都已內在於我們自身/我們無須改變/只須覺醒」。Kamin認為,未來的藝術不再是關於創造新的物件或建築,而是創造「自覺」,在每個人的內在中找到自己的美好和創意。Kamin每日打坐靜修,然後在桌面進行「自動繪畫」,那些畫就是內在的浮現。他說,他的藝術是想讓人學得自尊、自重。
讓白雙全獲得力量的,還有清邁的Pun Pun有機農莊。一群藝術家在那裡自建泥屋,共同耕種與生活,經歷一番努力,本來的「死地」已經重新培養起作物,他們更歡迎理念相同的人過來,與他們一起耕種、一起生活。白雙全慨嘆與「共同理念」之難;這慨嘆中許亦有雨傘運動後的創傷。「他們這裡的建築、生活、信念,全都結合在一起,這好難好難;但同時,只要吃著他們種的米,理想、實踐、成果又都輕易地連結在一起。」
無限吸收的旅程
甚麼都不帶去的白雙全,其實是天台塾主辦的「亞洲種子計劃」的隨團藝術家,與四位選出來的「種子」中學生,一起進行十日泰國遊歷。同學們的行李與旅程當然和白雙全的「裸旅」呈很大對比;白雙全一邊在清空自我、吸納異地的啟示,一邊為他們安排有意思的行程。
同學們先是在街上選擇陌生當地人來跟蹤,然後組合出新的「遊覽路線」,這是流動的機遇式觀察;他們又被安排到當地藝術家家中,以其家居為素描對象。白雙全說,「素描意味著用很長的時間去閱讀一樣事物。」同學們尋找自己感興趣的細節,素描也傳達氣氛,當地人的世界,在這種方式下更為立體。
旅程也讓同學認識當地藝術,看藝術在社區中如何帶來改革的力量。藝術家們提出「Live Museum」的概念,去保護當地老店、小店:給它們頒發證書,塑造身份,引領到來的遊客持欣賞和尊重的態度去看它們。而白雙全則強調由小物件入手,看到更廣大的脈絡。同學吃一杯雪糕,可以看到整個社區的經濟政治史,如何由本來的農業轉為畜牧業,而又營利不足,因此要生產畜牧業的副產品如肥皂,和雪糕。
白雙全囑咐同學:「旅行常常是很短的交流,要進入陌生的世界,要捉緊你所遇見的世界,世界會有很多很寶貴的東西還給你。而能夠進入,重點不是你眼要快,而是心要靜,並對世界有夠強的好奇心。」有位學生說,她本是對美感執著的人,但經過旅程,學習了許多抽象的當代藝術,她更明白藝術本是多元化,個人的意識與行為,和傳統有同樣的價值。
至於白雙全又帶走甚麼?他說帶走的物件都與生命有關,出於心靈的需要,物件儲存了能量。旅行也就是儲存能量,幫助回來面對生活的困頓。「叉足電,回香港放電。」最神秘的,是他遇到一個流浪漢,給了他一張咭片,上面有一個台灣人的聯絡。白雙全打算,在他接下來的台北之旅,去找這個人。
(香港電台電視節目《好想藝術》(本集於8月12日播放),逢星期日晚上10時在港台電視31及31A播映;逢星期三晚上6時在無綫電視翡翠台提供節目重溫;港台網站tv.rthk.hk及流動程式RTHK Screen視像直播及提供節目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