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鄧小樺
圖︰香港電台
藝術創作者常說要改變環境、尋找創作靈感,但勞麗麗說,她在田間,本不是持藝術家身份,本來沒有打算把生活經驗變成創作。只是在田間,工作生活久了,「自然而然想紀錄耕田時放空的狀態,以及勞動的狀態」,於是她把一些手攜式攝錄裝置,放置在田間,積而久之就有了大量的毛片(footage),這可算巨大的資料庫,記錄了土地的變化。
監視影像變成創作,近來好像成為一種新的創作模式,著名的有徐冰的《蜻蜓之眼》,從網路上鉅量的監視視像片段中,組織成劇情電影,並引來關於隱私權的爭議。或者看著隨機的監視片段,想要組織成故事,是一種自然的創作本能反應。勞麗麗的隨機田間紀錄,也可視為類似對大自然的閉路電視,她也逐漸對之產生想法,出現一種講故事的衝動。
拍攝田間的放空療癒
而起因是想記錄耕田時的放空狀態,據此產生出來的未必會是劇情片,勞麗麗想做的是「論文式電影」(essay film,又稱「散文電影」),她想從中思辯,向自己和觀眾抛出問題,「成品大概是在紀錄片與實驗電影之間」。「這種影像有著很強的個人位置,拍製是一種沉澱的方式,需要用到許多不同的表達方法,敍事也是非線性的。」
是甚麼讓我們嚮往植物的靜態,及放空的狀態?也許是因為受過傷害吧。像盧梭,他從人際關係的傷害中抽離出來,回到植物研究的時候,幾乎是眾叛親離的。在植物中尋求療癒,在人類文化中有著源遠流長的歷史。勞麗麗說,在2010年反高鐵運動後,她開始立意在菜園村生活館耕田,當時是有著社運後的情緒困擾。「我想記錄不同季節裡的,樹的顏色變化。田野、山間、叢林,它們被燒過之後的痕跡與生長。我想看自然如何修復自己。」勞麗麗說,這幾年她很注意關於「植物智能」的書籍,這是一種相信植物有意識、探討人與植物之間的溝通的學說;勞麗麗認為,這幾年她的狀態變好、走出運動創傷,「也許是身邊的植物發揮了功用。」
植物是智慧之源
看來她對於自然,有一種崇敬與學習的態度。一來是因為耕種,二來也許是她以一種承認自我(包括人類)缺陷的方式進入自然,面對自然便也同時是面對自己的缺失。「我有時想,人是妒嫉植物和飛鳥的。」飛鳥自由翱翔;而「植物雖然靜止不動,但它會用盡方法抓緊腳下的土地。相對而言,人則很易受擺佈,命運是不確定的。」她所創作的電影,名字叫《著地無行》,形容的就是植物不用行走的靜態生命。
著名考古學家與傳記作家麥克斯.亞當斯所著之《樹的智慧》,指出人類對生物同伴天生便有移情作用。他認為樹木是異樣的生物形式,它們沒有大腦所以不會思考,沒有神經系統所以不會感受,樹木不做選擇,樹木一無所知,「認為樹木擁有智慧,其實只是情感的誤植。」但亞當斯也承認,樹木的適應力和生存方式是妙到不可思議,讓千百世代的人類將樹木視為智慧之源,人類與樹木維繫著密切、複雜且深刻的關係。「當我們師事樹木,便能從它的身上獲得智慧。」
勞麗麗與科學化的亞當斯大概抱持不同的信仰。這樣唯心而個人的向度,拍出來的電影會不會怕別人看不懂?勞麗麗說她先不想這些。「我相信真的用心講自己的話,別人總會明白。我在耕田時學習到的東西,包括同理心、人文關懷,我想藝術想要說的也不過如此。」
(香港電台電視節目《好想藝術》(本集於6月3日播放),逢星期日晚上10時在港台電視31及31A播映;逢星期三晚上6時在無綫電視翡翠台提供節目重溫;港台網站tv.rthk.hk及流動程式RTHK Screen視像直播及提供節目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