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一劇,本定於2021年1月上演。因疫情關係,延至3月才能上演。劇院重開,一票難求。足見大家對香港話劇團的厚愛和觀眾對再入劇院的期盼。
此劇為香港話劇團「新戲匠」系列作品。這個平台的特色,是讓新進編劇投稿參選,獲選劇本會作為香港話劇團的劇目上演。所以「新戲匠」對於有志嘗試編劇工作,以及為戲劇界培養新血均十分重要,絕對值得支持。
《餘燼》是編劇林坤燿繼《青春的角落》後第二次獲選。故事講述記者林樂兒(蒙潔飾)由海外回到香港,協助大學時期恩師跟進地盤工潮事件。期間重遇舊愛周豎煒(林子傑飾)和一眾大學莊員。儘管感情依舊,但踏入社會後,各人思想都與大學時代不同,相處時難免產生分歧,而每個人都意識到已回不到過去,在討論事情時點到即止,但仍希望能以前簡簡單單的相處。
故事沒有明顯的主線推進,比較重大的事情只有因調查工潮涉及承建商的黑箱作業,令到林樂兒身陷險境。所以劇本的重點就落在一眾主要角色的相處、關係的轉變;以及眾人如何在身不由己的大環境下自處。
這個文本優秀的地方,在於每一個主要角色都是豐富的,每個人都有清晰的內心思想,同時亦能反映如今社會中大部分人。有向著目標不斷向前的林樂兒、雖然生活不如意仍不向現實妥協的周豎煒、追求金錢但深知內心空洞的Gloria(胡偉宝飾)、只求安穩希望一切能如往昔的Steven(陳嘉樂飾)、追求喜歡的林樂兒失敗而選擇嫁給愛自己的Steven的Joyce(柯映彤飾)、曾想改變現狀卻發現實滿是掣肘,最後決定移民的Frank(梁嘉進飾)。每個角色都與我們的距離如此接近,也許更是你和我。
可惜的是,這些角色創造上的優勢,並未有帶來很深的觸動。主要問題在於,文本對於角色關係上處理與轉變過於淺薄。比較明顯的例子,如一開首林樂兒與周豎煒在Steven的咖啡廳重遇,在台詞上得知他們曾是戀人關係,甚至周豎煒對林樂兒帶點恨意。但仍不斷的嘗試找話題裝作沒事。文本上並沒有空間讓角色處理他們的尷尬,只能不自然的交談下去,之中仍是帶點恨。在這種沒有空間的交流上,觀眾能看到的,更像是演員演這段戲演得相當不自然。這是文本問題,也是導演處理問題。
另一個例子,Gloria約周豎煒見面訴苦,Gloria向周豎煒暗示發展進一步關係的可能,周豎煒果斷地否定。這裡不清晰的地方是,Gloria是否第一次如此暗示?若是的話,對於Gloria的內心有什麼影響?對二人往後的相處又有什麼影響?直至劇終都沒有再交代。又或是Gloria明知周豎煒還未放下林樂兒,不可能會選擇自己,但仍忍不住試一試,結果果然跟自己預想一樣被否定。那麼,這一段小枝節寫出來是為了什麼?畢竟這個戲的長度只有一小時四十五分鐘,如果要如此鉅細無遺地呈現每個角色,恐怕需要成一整季的電視劇。這是選材是否精準的問題。
而整個劇都充斥著如以上兩個例子的問題,讓觀眾無法好好進入劇中世界,與劇中人同呼同吸。相信編劇往後寫作經驗和人生閱歷更為豐富時,自然能夠寫出更精煉的劇本。
而建基於劇本對關係上的描寫不夠深刻,導演陳焯威亦往往著重於呈現角色的狀態,某程度上能淡化角色交流上質感不足這問題。
不過在場景處理上亦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劇中最大的場景是咖啡廳。它是劇中出現最多的場景,也是Steven希望「終有一日,大家可以再聚」的地方。其中的喻意,相信亦是導演選擇將它長駐台中的原因。但從觀眾角度來看,咖啡廳其實比不上學生會門前草地重要。第一是大多重要的情節都是發生在草地,而角色們亦不止一次提及草地對他們有多重要,從而減弱了咖啡廳的重要。第二,咖啡廳的期望是發生在將來,而草地則是呈現過去和現在。選擇將最巨型的場景放置於台中,亦令到演員的演出空間受到擠壓,實在有點本末倒置。
至於演員的演出亦大致上感到滿意。除了前文提及過因文本問題,以致交流上有不自然的地方,每位演員都看到有用心處理過,特別是獨白。甚至劇中戲份相對少的Mark(毛顯威飾)也十分稱職。唯獨飾演岑Sir的查國林,設計感過於明顯,執行上亦不太準確,以致表現稍為失色。
餘燼,指燃燒未盡的火焰。悲觀者可看成即將油盡燈枯;樂觀者則認為,只需一點引子,便可成燎原烈火。在此祝願各位,雖為餘燼,莫為飛灰。
(圖片來源:香港話劇團Facebook;演出攝影:阮漢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