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在白色帶紫色竹子刺繡的披風裡,接過來就一直抱在懷中,直到家中和暖的房間才放下來。抱著的時候就想,怎麼這樣輕?究竟有沒有骨頭?就一團綿綿的在披風裡,要不是裹上這一層,怕就從懷中滑走。
到了房間裡,方敢把她輕輕放到半舊 toile de jouy 圖案小床上,她抬頭看看我,咪了咪眼睛,説不上是什麼品種,但她這品種眼睛大鼻子小的,就是會淚水汪汪一幅可憐模樣。陪她在房坐一回,看她張望嗅嗅,弓起身體,碎小的郁動,退去了披風,苔點般小小的腳,步履搖逸的下床,攢到了梳妝枱底。
她原先的家中已經無人,就只剩下病歴。醫生説她發育不良,骨頭又脆,走路自然就這個樣子,吃藥也沒用,多看顧就是。所以自然就留她在房間,不讓出去活動,因為特別喜歡鳥類,就把一隻鸚哥養在房裡陪,鸚哥還漸漸學會喵叫。
早上她會用短短的腳,搖晃跑跳稍帶半跌地爬上淡綠色洛可可椅子,在哥白林雙面織錦上劃花,笑著在用又尖又小的聲音呼叫我,漸漸還開始懂得玩玩具,會在枱上留下水墨掌印。漸越任性時常偷走到花園,去看她彩色羽毛的朋友,若是午後有太陽還好,收了太陽或是陰天,就會咳。然後一次陰天,受了涼就病了,又咳嗽發燒,怕是肺炎就立馬去看醫生,醫生說從心臟聽到雜聲,又心律不正常,是心臟病徴兆。
所謂純種,先自帶先天毛病,減弱動物性以及本能,就像挾著個病歷的純種認証書,我觸摸不到那個必然性和原因,一個我就認了的理由。回家途中,圈抱她在膝上,對她輕輕問:「為什麼呢?」,她仍舊是淚水汪汪的抬頭看看我,醫生説淚水不是因為病,是她的種天生是這樣,不時還會滴出來,絲巾都是斑斑點點。
天氣漸冷,肚皮的毛好不容易長回來又開始掉,連幫她戴個宮花都立即抓下來,當然更加不肯穿毛衣,還硬要走出去花園,用尾巴圍著自己,在風中等著彩色羽毛朋友出現,天天也是如此,從屋內看出去,她的背影小得像只松鼠。
然後就一直漸漸小下去,小得像散落在粉紅花瓣裡,化掉了。
天氣冷,花就落。
醫生後來説是先天性二尖瓣狹窄,就是天生心房不懂得好好合起來,心房間隔缺損又長洞洞,你是仙女托世嗎?還真的長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嗎?不枉是用犀牛角杯子喝粥的。又因為遺傳,也合併出現成骨不全症,兩種也沒法療癒,不過反正現在都回到了彩虹橋。
每次翻看她的照片,想起她在花園,對住風在喵,細細碎碎像風中紙屑,又似是森森渺渺的詩歌,散落到天盡頭,心裡總算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