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已部署要寫一部小書紀念唐滌生先生逝世六十周年,想來想去,沒有比介紹他的劇作來得更有意義,於是決定為讀者校訂、整理、分析一個別具價值的唐劇。在眾多唐劇精品中,個人對成劇於1958年首演的《白兔會》情有獨鍾。
2018年2月,「八和」安排在油麻地戲院重演唐先生的足本《白兔會》,主辦單位安排我與田哥(新劍郎先生)、李小良教授同場交流,以「元代南戲《白兔記》與粵劇《白兔會》」為題,分享這齣經典唐劇的特色與價值。在預備分享的過程中,我得以仔細閱讀田哥珍藏的足本《白兔會》劇本,並以之對比南戲《白兔記》,發現兩種文本的關係千絲萬縷,其間的種種異同甚饒學術討論的價值,但由於頭緒紛繁,需要有人為這些材料做點歸納、綜合及注釋的工作。是以我最終決定以此劇為題寫一部小書,紀念唐先生。非常感謝田哥,慨允讓我過錄和參考他自置的針筆藍字油印足本《白兔會》。同時感謝香港文化博物館林國輝先生的悉心安排以及館方同事的專業協助,讓我得以借觀細麗姐(吳君麗女士)2004年捐贈的《白兔會》泥印本。有了以上兩種重要的材料,本書在文本的分析及校訂上,就有了堅實可靠的根據。我還利用個人收藏的《三娘汲水》泥印本,整理出《白兔會》由舞台到銀幕、又由銀幕回歸到舞台的曲折遞變線索,同時讓《三娘汲水》這個濫觴於電影《白兔會》但鮮為人知的劇本,重新煥發它在唐劇研究上的價值。
《井邊重會——唐滌生《白兔會》賞析》內容分為兩卷。上卷主要通過文本對讀,整理出唐先生改編南戲《白兔記》的種種取捨考慮與承傳心思,並兼論《白兔會》與《三娘汲水》(「寶華粵劇團」版本)的關係。下卷則主要為讀者展示《白兔會》劇本開山首演時的原貌,並對唱詞對白作基本、必要的校訂整理,再略加注釋。至於我為每一個分場所撰寫的六篇導賞文字,長短不一,附刊於每一分場戲文的開首處,用以交代個人的觀劇角度與感受,不一定都對,也不一定都好,聊備一格而已。貫徹個人校訂戲曲劇本的「唱詞序號」體例,我順序列地為每一組唱詞加上編號,原意是方便演員、導演或研究者引用表述。年前校訂南海十三郎的《女兒香》已起例在先,是次校訂《白兔會》仍沿此例,算是個人在戲曲文本整理上的一點堅持或特色。
本書還有一篇非常有份量的附錄文章〈咬臍郎細說當年〉,文章詳細過錄了輝哥(阮兆輝先生)對《白兔會》的種種珍貴回憶與評論。輝哥是當年《白兔會》開山演員之一,電影《白兔會》亦由他飾演咬臍郎,長大後他也常常重演這個戲,他對這個戲可說是既有感情,又有認識。感謝輝哥在頻密忙碌的演期中抽空接受訪問,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相信無論是一般讀者或專業演員,細讀這篇訪問,都一定得益不少。
那天早上,岳清先生傳來電子圖檔,電腦屏幕亮處,正是細麗姐演出前在後台插戴髮飾的特寫。相片中的細麗姐正用心地梳理額角的片子,臉上粉墨分明,低頭閉目處,氣度閒雅,丰韻逼人。唐叔1959年9月英年猝逝,差不多一個甲子,當年演活了李三娘的細麗姐也在2018年9月離世。兩位梨園前輩終於在另一個國度的琉璃井旁重遇:一編一演,話題,恐怕都一定離不開六十年前的那齣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