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在嘔吐
「通過心靈傳遞來自地球宇宙之音」,自二〇一九年初不時聚在一起即興吹打彈奏的 i_is_one 如是自稱。身歷暴虐世代風眼中,時刻為影像overdosed失覺麻痺,可要急需來自遠古世俗以外之呼召?
作為此隨心隨性組合一員的夏永康,以一貫戲謔口吻解畫,「我們只是一班朋友,用不同樂器玩即興,有笛有那隻很長的叫什麼?didgeridoo,有cymbal、crystal singing bowl,有結他豎琴; 有些在秘魯帶回來的大自然樂器,也有電子在其中。一班人玩即興音樂,不大專業沒夾過,也不神秘,愛怎玩就怎玩。我是在這隊band裡面,你給我什麼樂器,我就用自己方法去玩。大家放工沒事做『hea吓』,沒太多想法。」
點「hea」都好,無可否認的是,這班人一起去秘魯經歷過神奇「靈性之旅」。「我們在秘魯聽Shaman玩那些音樂,然後嘗試去模仿。Shaman有melody,我們沒有,所以聽來可能好『Q』悶。其實我們相信,cymbal的頻率有治療功效,可以幫你洗滌心靈。」
阿Wing不得不正經解答外行者對靈魂清洗之謎。「那次旅程,我在心靈上學到很多,感受太多。各人有不同反應,我又吐又嘔。但我深信,那一晚,我去了另一個五維空間,那裡有靈魂存在,解答你的疑難。我還記得看見的顏色,有八成在現實中未曾見過。」在那個跟自己靈魂連結的維度,內在聲音顏色所感所覺,均不是肉眼能看見,耳朵能聽到。人類感官極其有限,文字話語更難以言喻。正如他強調,2.0怎能談說5.0?
從外太空回來並不表示就能超越太空,即使體會不再相同但仍可繼續「hea」。成班人席地躺臥玩即興,無聊chill幾日無需目的或理由。至於令人迷迷糊糊的隨心之音配什麼畫面好呢?全來自秘魯之旅的拍攝,只要進入狀態,看聽拍都可以好有感覺,即使只是那20%看得見的顏色。
(Photo by Wing Shya)
跨世代Chaos
若果能穿越不同維度,錢幣豈止一體兩面。Wing Shya x Eric Chou 最近藝壇新聞,正好折現其「hea」另一極──「夏永康聯乘周興哲,亞洲首個NFT影音作品《Chaos+》系列,首件《+E1》以加密貨幣高價成交」。
阿Wing本身不認識台灣情愛歌手周興哲。事緣是一直支持其藝術創作的好友──夏永康的上海回顧展、攝影結集《Chaos》、深水埗展覽空間Present Projects,全都是這位老闆出資。因此當好友提出製作亞洲首件NFT音像作品,阿Wing就任由他作主,從《Chaos》挑選相片,製作一分鐘動態圖像,周興哲從十中㨂三,配上音樂。
影像或可帶來超乎平常的聯想,影像背面亦有不為人着意的心血。譬如以「兩只鬥雞」當封面的日本寫真《Chaos》。話說過去兩年半,同樣在這位好友出資下,夏永康每月去一趟日本做資料搜集,寫一個關於紋身師父的日本電視劇。其間有日本朋友建議,趁他2020年底京都個展,在日本出版攝影書?阿Wing第一個就想起最喜歡的日本美指設計師、對自己影響極大的井上嗣也(Tsuguya Inoue)。沒想到事情如此直接順利,他唯一要做就是應井上先生要求,把檔案所有全數發過去,不准篩選。三天後,他去東京寫劇本,順道揹著設計參考書籍登門拜訪。開門的老頭問,「你是誰?」給他倒過茶,老頭拿出已經做好的設計樣書。「差不多五萬張相,三日,他就把整本書設計出來,而且有三個版本。總之我好感動,眼泛淚光啦。我立即問他,喜歡那個版本?」七旬井上先生只有一位年紀相若的助手,想像兩位阿伯在工作室為從未謀面香港人通宵排設計,阿Wing只能以「黐線」形容:「那代日本人真的厲害。」
尊重日本前輩至愛,全書設計不作任何改動。「我覺得,他看見的,一定是我看不見。所以我什麼也沒改,包括他起題的書名和㨂選的封面。我唯一改的,就是串錯的Chaos。」如是,由井上先生的混沌「鬥雞」出發再加碼,變成加密貨幣的藝術。
(Photo by Wing Shya)
Soundtrack與王家衛
有時,影像和音樂姻緣,如雞和蛋的問題。夏永康自年少輕狂就愛聽soundtrack,幾十年不變,㨂好某隻音樂不停loop,跟著音樂會有畫面就想到故事。在加拿大開車返學,錄音帶專放老套美國片配樂。但「怪雞」前衛才是至愛。他記得,第一隻認真聽的叫《The Wall》,psychedelic反叛迷牆影響深遠;最型是 Derek Jarman,《Blue》全片只有藍,可你看見的藍不是我聽見的藍。
「那時做創作只會播某些音樂,因為沒有歌詞,不會打擾所思所想,soundtrack 空間較大。」然後,就遇上王家衛。「王生還未開鏡前,『阿Wing仔入來我房播音樂你聽』。想到沒有?未,再播另一首。」由習慣戴 walkman 聽 soundtrack 到王生「特訓」再後來開始拍攝《i-D》。「首先會問故事講什麼?然後㨂一首soundtrack不停播。自然會想到,好似由配樂回帶電影畫面。」阿 Wing 即席打開手機點曲示範,有點南美 feel,正是他大陸新戲的 tone。看完劇本先㨂曲,再發給台前幕後由攝影美術到演員,甚至拍攝現場也播放,大家就能沉浸在整部電影氣氛中。但 soundtrack 原本畫面會自動刪除,新的影像會隨之而來,再找音樂人作新曲,重頭來過。即是音樂帶著畫面走?想像《春光乍洩》沒Piazzolla、《2046》沒梅林茂會如何迷失?剪接也關乎節奏,當大導過於投入而不知故事如何講下去,就得借張叔平之刀打救。
是否百試百靈?有沒曾經㨂錯聲軌搭錯線?夏永康不介意甚至有時喜歡錯,間中出錯也是創作一部份。即使真的㨂錯 soundtrack,只能歸咎於命也。「那部戲,那條命不好,真的不關我事。」
期待爆出蘑菇
從5.0回到2.0,夏永康希望將那裡悟醒的哲理帶進現實去拆解。他相信,劇本早已在寫好,他只不過扮演攝影師角色,得失不再如前介懷,更着緊全情投入忘我一刻。勿論好壞,從當前大混沌中學習,眼見世代易轉,將如打機進入另一level。「不單香港,全世界都在suffer中,無論經濟或疫情。如果從創作上看,我覺得是好事,繼續發霉捱下去,最終會長出蘑菇來。有人經常話說從前,但旺盛八九十年代不會『爆』出好勁的創意。我就是等待那刻,臨死前可以看見蘑菇。這一代後生,出世就經歷難關,真的恭喜你們,再窮再suffer 是沒問題的。」
如果時間無多,阿 Wing 最想搞畫廊出雜誌,給後生世代更多機會。他深信,最厲害的作品,孕育自艱難時刻。他回想以前加拿大學藝,又窮又凍住地窖,去唐人街買隻雞釘著影相,顛狂忘我,既痛苦又快樂,那就是起步的開始。從加拿大回港首件公開創作,是獲市政局藝術雙年獎的《The Angel》,1993年在香港藝術館展出有聲裝置《End Game》,懸吊走馬燈上有藍印「墮落天使」?場刊如是形容,「當我們探頭進去其帳幕式的裝置,聽到現場感的音響時,卻有置身其中的感覺。」
「我做了一些啷啷聲,帳篷裡亦掛了真『啷啷』,其實都是墳墓。當時我讀到一本書講馬戲團一班人死了,有些走鋼線跌死,有個被大笨象踩死,我就用自己方法演譯,拍攝那些靈魂。找朋友扮演天使,沒著衫的,有個是黃志淙,有個是 Michael Lau,然後用藍印曬在帆布上。那時我受 Joel-Peter Witkin 影響,影釘雀、十字架,作品都很死亡的。」場刊作者介紹,完全另一回事,卻原來有跡可尋,「以一個青年人的身份去探討青少年問題⋯⋯他在現實環境以主觀的手法舖陳他對毒品、性愛、暴力、流浪等問題的感覺。」
少年維特版《Sweet Sorrow》、祭祀的儀式感、對死亡之「執迷」悟或不悟⋯⋯就如 time loop 時空迴轉,遊戲人間螺旋進升另一level維度。突然去秘魯,純粹因為籌備一部關於死亡的電影,要感受死過翻生的畫面,就跑去做資料搜集。結果,電影沒拍成,一班「追隨者」變成港版 Shaman,「hea」傳心靈之音。當然,他們的電波頻率,不是人人能接收得到。
(Photo by Wing Shya)
香港國際攝影節 「I by i_is_one」
5:30pm - 7:30pm 27.11.2021
亞洲協會香港中心力寶展藝場|香港金鐘正義道9號
https://hkipf.org.hk/zh/events/7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