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傳來近日關於位於金鐘,前身為域多利軍營軍火庫的亞洲協會的新聞報導,主要關於政府廉租歷史古蹟予城中富豪作「私竇」,我記得三數年前也曾出現類似報導,與PMQ同樣被富豪左手交右手的新聞一樣,坊間沒甚迴響;亞洲協會主席、恒隆集團董事長陳啟宗回應協會是免費開放予公眾的,我想如果是消閒雜誌報導成「隱世打卡熱點,零蚊影盡藝術品」一定更能引起熱話。的而且確,會址的花園和古蹟是免費對外開放的,中心亦時有舉行不用買票的文藝活動如電影放映及講座,雖然不是每個藝術展覽都是免費的,剛好現在放的「香港賽馬會呈獻.春之歌:潘玉良在巴黎」畫展就不用錢看了。協會內三百元一頓的午餐值不值則見仁見智,但這個展覽確具客觀的歷史意義和觀賞價值。姑且讓我充一次「旅遊小編」,嚮導各位觀展吧。
時勢造英雌 無心插柳成就多個「第一」
搜集資料時發現許多文章都以獵奇角度介紹潘玉良,而鮮有深探其藝術成就及特立獨行的創作生涯。這是香港首個潘玉良個展,也是亞洲協會香港中心20世紀中國女藝術家系列第二個展覽(系列首展為「香港賽馬會呈獻.道無盡:方召麐水墨藝術展」)。且看此系列簡介﹕「雖然20世紀女藝術家的才華洋溢,但與男藝術家比較,她們的創作成就和影響力卻往往未能得到應有的注視。亞洲協會香港中心遂藉此系列,透過向香港觀眾展示她們重要的藝術成就,提升公眾對她們的認知,令她們對中國現代作出的貢獻得到應有的表揚。」讀過中國女權運動史就知,自1919年的五四運動至毛澤東時代奉行社會主義的「新」中國,認為壓迫婦女也是階級壓迫,主張婦女參與革命能獲得徹底解放,政治、社會、法律、政策均推行男女平等、同工同酬、婚姻自主等,還有男女同校平等教育,潘玉良正好趕上此班平權列車,得到藝術教育機會,駛往上海和法國的求學路上。
自此潘氏就成了很多「第一」:第一代於法國留學的藝術系學生、第一位考進意大利羅馬皇家畫院的華人、現代中國其中一位最早的女性藝術系教授、劉海粟也曾譽她為「中國第一代女大師」等。這展覽集中展出潘氏1937年後第二度赴法時期的創作;她數百幅早年畫作於1926年運回中國途中意外燒毀,臨終心願將後期創作悉數送返出生地,後由安徽博物院收藏,現借亞洲協會展出。展覽分「蒙帕納斯工作室」、「隱形城市」、「裸體繪畫的爭議」及「春之歌」四個展區,主題包含靜態和舞蹈人像、城市和自然景觀,以及最為人討論的裸體。
懶理世俗以「肉」入畫 開中國「新白描」風格
這年頭描個裸體大概只會傷害到明光社,沒甚麼好大驚小怪,但潘氏身處名為性別解放、實仍封建迂腐的華人社會中大剌剌以「肉」入畫,理所當然就被視作「傷風敗德」了。上海美專當時的人體素描課起用女體模特兒招來誹議,潘氏乾脆畫自己的裸體,並大膽作為於學校首次公開展出的作品。假如創作是藝術家觀照「自我」的手段、過程和結果,潘氏的畫顯示了其對自身性別、身份認同的探索繼而肯定。她沒有因為抨擊而停止創作裸體畫,在國內諸多受限,她就重回當初憑《裸女》獲獎之地——巴黎繼續闖蕩。浸潤於相對自由的創作氛圍中,潘氏的畫筆愈見奔放,除了描畫不同膚色的女模特兒外,更創新地實驗結合中國水墨線描和西方油畫、素描,陳獨秀評其「以歐洲油畫雕塑之神味入中國之白描」,並名潘氏別樹一幟的畫風為「新白描」。
我看潘氏筆下的裸體身態豐腴,神姿自若,多置身尋常景致,沒套上當時大眾對女性的審美尺度,沒有雄性的凝視和物化,畫中人物交流毫不彆扭,造型自信爽朗,和她拿捏精準的廓形線描同樣乾淨利落。裸體之外,潘氏亦多以女性日常入畫,其中展出的《庭園聚會》及七副肖像,乃是其下落不明的群像《論畫的友人》的初稿,仔細記錄藝術家與七名女性友人討論畫作的場景。此等純以女性活動作題的創作,均顯示藝術家對女性獨立自主的重視與申張。潘氏瀟灑豪邁的個性也見於其鮮艷用色中,融合印象派的點描、寫意水墨的撇捺和渲染,各式個性筆觸,其才情真箇用肉眼才能看個通透。
潘氏再次移居巴黎時定居蒙帕納斯,是當時以廉租、多工作室著名的藝術家聚居地,她就住在大茅屋畫室旁邊。蒙帕納斯四字讀來陌生,將其轉成原文Montparnasse就可能更有印象。琪琪,一代巴黎藝術家的共同繆思,藝名全名正是Kiki de Montparnasse,她於1953年過身時墓上刻著「蒙帕納斯的女皇」,是與潘氏同身處的時代、地域、文化象徵。我以往對蒙帕納斯最貼身的體會極其只限穿上以琪琪為名的品牌內衣;看罷是次展覽:許約此生「不與畫商結交、不再婚、不入籍」的一代華人女性隻身留洋,終其一生奮力於藝術路上書寫女性歷史的故事,潘玉良,於個人層面而言更為我「Queen of Montparnasse」之人選。
(原稿無題,題目為編輯所擬。)
春之歌︰潘玉良在巴黎
日期︰即日至2019年1月6日
時間︰11am-6pm(星期二至日)
11am-8pm(展覽期間每月最後一個星期四)
逢星期一休館
地點︰亞洲協會香港中心(金鐘正義道9號)
查詢︰2103 9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