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絡的另一端,你還好嗎?
我們,並未真正見過面。打從第一課開始,你我總是網上相見——噢,或者也不算是相見,因為上網課的時候,你總關了鏡頭。很多時候,我並未真正「見」到你。
在忙碌的工作裡,我常常想要找些時間靜下來寫作,因為我喜歡寫作;你卻常常被逼坐下來寫作,但總是不喜歡寫作。
難怪的。對你而言,下課之後還是上課;學校放假了,還是上課;回家了,還是在網上上課。這種無限延伸課時的學習模式,在我們的社會裡,稱之為「補習」。
我不奢求你會喜歡我的課,只要不抗拒就好。而且,我漸漸發現,知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也許並不是最重要的。但我記得,就在你剪了頭髮那天,終於有短短的一瞬,你開了鏡頭,問我髮型好不好看;又那天,你說被蚊子叮了,要給我看看手臂有多紅腫。在那些瞬間,我終於見到你:圓圓的臉,細長的眼睛,戴著眼鏡,一副煩悶的樣子。
你說學校發生了欺凌事件,你和同學去打那個惡霸,一起被罰了。你說學校網頁那些動聽的宣傳標語,說的都不是真的;你說名校收的都是富裕人家的兒女,不過富裕歸富裕,很多人的父母都已離異,整個校園不過充斥著問題家庭的孩子罷了。外界只憑學校的名氣,把一切想像得光鮮亮麗,誰知裡面只有滿目蒼夷……
我驚訝了。我並不只驚訝你學校那黑暗的一面,更驚訝你願意與我說那麼多。或者你要的並不是多一節課,也不是學科上什麼特別的支援—你只想在這網上空間不露面地傾吐所有。所以,如果當天剛好無事,你便沉默了。顯然,你並不想做我設計的練習。
又或者,沒有一個日子真的無事,只是你想不想說。所以,在你關掉鏡頭的時候,我只能看著一片黑色的視像畫面,聽著你那邊無端傳出一些打字聲 (但你並不在作答我的練習題)。我並不知道你還開了些什麼視窗,在打什麼,忙什麼,納悶什麼。
「聽到嗎?」
「我的網絡好像不穩。」
「是嗎?我這邊還能聽到你啊。」
「等等,我登出再登入試試。」
我們的溝通,竟只能靠著這虛無縹緲、狀態不穩的網絡連線。
或者你快樂的時候會跟我多說話,或者你不快樂的時候才會跟我多說話,又或者你快樂或不快樂,那天就不知怎麼,不想說話。
但我寧願聽你說話—就說些與我設計的練習無關的話吧。你毋需像寫議論文的時候一樣整理你的思路,只要這裡一句,那裡一句,說出來,好讓我拼湊你的情緒、你的狀態。
「我的網絡好像又不穩了。」
你的帳戶名稱從視窗上消失,我等著,等你再度連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