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仞展覽詩輯】把我重建成廢墟，廢墟中會有歷史的天使回首

〈啞然的山 暗中有神〉

◎呂穎彤

1.

我們沿山的輪廓走成虛線

在地質中垂釣隱喻

必須先有有，然後生無

2.

廢墟裏有神

半插泥土

燒給祂半首經文

超度所有啞的歷史

3.

走私的口音在廢墟中生長

自成一套語言

到山裏放逐所有口號：青春、政治、造山運動、千眼蟲

在暗中，打一個虛構的死結

4.

所有容器都是碎的

正如真相都是虛言，聲音是風

5.

鼻尖上一隻死蝶振翅

在天地的中心

半生不死

訪《九仞》展覽（2025.06.22）

〈最低限〉

◎鄧小樺

In my beginning is my end

過程是個問題

問一生的問題

穿過連串的銀碼，浮動的價格

鑄成水泥，試圖定義我們的生命

然而又互相取消

有那麼大的虛無，實體的虛無

原來已經那麼久，迴避任何鏡子

在思考時強迫自己入睡

直至見到自己幻化成版畫的形象

才稍稍想起所經過的

所失去的

要造一艘負載得起自己的木舟

同時要自己能負載得起它

其中需要多少減法？

並非我們所願也非任何人可以挽回

首先被減掉的是

水。

這就是我們的世代

不得不如此的乾枯

不可抵抗的重力

路邊的破碎是我

白石膏鑲篏匱乏與虛空

我不會回復原來的模樣

我沒有了以前的用途

我記憶衰敗，故事隨人改寫

再等多久，我會揚棄自己的名字

還可以造山

一座自己可以撬起的山

吟哦著無意義的發語詞

向自己發明的神祗歌唱

就承認自己不懂

重新信仰陌生的啟示

In my end is my beginning

我不過是砂石

等待一個容器

把我陶塑成石柱

把我重建成廢墟

廢墟中會有歷史的天使回首

我相信我不曾見過祂

（就是這點證明祂是天使）

相信需要耐性

相信是那麼被動

相信就是最低限

一步一步

逐漸變得虔誠

被動

（觀「九仞」展覽諸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