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直有跟著學的弟子,但禪師對我啟發甚多,所以想寫一點跟禪師有關的記憶,以表懷念。
第一次接觸其實是禪師的書〈故道白雲〉,這是一本佛陀的傳記書,但筆觸溫柔。還記得讀到佛陀示寂的一幕,內心激動,文中提醒我們可以呼吸幾下,以感受當下。那時候未算是一個佛教徒,但覺得實在感動,是一種寂靜的溫柔,我記得我抱著書本,眼淚好一陣止停不下來,那是感恩和喜悅的淚。
之後有次一行禪師來港,在會展有活動,朋友叫我去參加。具體發生了什麼我都忘記了,只記得有很多呼吸練習,最後禪師叫我們合十在胸前,他會唱頌心經。我好記得一路聽著,竟發現胸口也暖了,好奇妙!後來友人說他像「怪物小王子」,這沒有貶義,純粹是一種很可愛的聯想。有時候修行人功夫到家,感覺會越來越像小朋友,好像真正的智慧總會伴隨著天真和單純。
其後真正接觸禪師的生平,是從他弟子真空法師所寫的傳記《真愛的功課》,書名好像好老土,但內容其實好沉重,述說她如何透由禪師的教導,面對越南的苦難。真空法師有些好友因抗爭而死,而禪師給她很多心靈上的支持,最終引領她出家。那時候要堅持和平這一點也不容易,美國認為禪師是親共,共產黨卻認為禪師是親美,這種兩邊不討好的局面讓人不陌生,但他卻能夠堅持自己的信念,實在給我很大的鼓勵。有時候自己認為要做的事,不一定有人會明白,但如果想要人明白才去做,那到底是想要為事情好?還是想要別人知道自己做得好?這微細的動機分別,對自己的行事都可以帶來深遠的影響,差之毫釐,謬之千里。但我知道禪師因為信仰的關係,這條線一直都拿捏得好清楚,這也啟發了我。
還記得歷史上有這樣的一幕,他在美國參與反越戰的和平遊行,說是和平遊行,參加者都是大叫口號那種,禪師的隊伍堅持以自己的步速,安靜的行禪。有參加者因為這班僧人行得慢,越來越鼓燥,但禪師的團隊沒有理會,堅持以他們步驟,用身體把和平展示出來,緩緩地走。而結果,整個遊行隊伍都受到感染,一起以行禪的步速,安靜地完成遊行,和平遊行才變成真正的和平。
後來我終於有機會看見這種行禪。
2013年時,我第一次經歷我的貓的死亡,傷心到不得了。我那時的老細見我難過,卻又扮冇事繼續工作,剛好一行禪師來港有營隊,他找方法讓我能加入,迫我去了三日兩夜。坦白說,我對禪修沒有太大感覺,但既然是禪師,覺得參加也無害。還記得有一天早上坐禪,禪師喝茶的樣子,那種對當下的專注,讓我覺得他還真的是在喝茶。那早上下著超級大雨,但他要帶所有人行禪,我心諗好大雨喎,點可能做到?結果他拖著一些小朋友,帶著帽子就起行。我們跟在其後走,禪師的隊頭很快就走到球場,我那時在隊尾的高處望著所有人,那成了我現在還不能忘記的一幕:在滂沱大雨下,幾百人,有大人有小朋友,都在安靜地行走,雨水冰冷,但沒有人不督定,因為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在當下步行。那種寂靜的溫柔,我想就是上述和平遊行的力量,而我竟有幸親身體驗到。
我常說要處理好自己,世界才會改變,是因為我常常有幸見過這些大德的示現,才能讓我堅信,世界可以因為自身的改變而變。
最後在營隊中,禪師也處理了我的悲傷。在最後一日,有小朋友問:「禪師,我隻貓死咗,好傷心,可以點?」,禪師大概是回答:「死亡不是終結,他只是轉化成某一種形態,化作雨,化作雲,目前他在雲上問你:『Hello!Can u see me?』」,之後我的情緒就排解了出來。
我今早也傷心,哭了好一陣子,我知道不應該太傷心,只是因為世上又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大德而難過,世情已經那麼不容易。但隨即也想起我師引弘一法師的話:「我到為植種,我行花未開。豈無佳色在,留待後人來。」我師說:「誰是那個後人?我就是要做那個後人!」她不是自大,而是哲人其萎,我們都應該要相信自己也能好好地照顧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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