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倪匡】穿梭古今的老頑童

其他 | by  江俊豪 | 2022-07-13

壬寅年六月初五,颱風。那位先生別了他的家鄉,到上帝之城繼續探險。


跟查先生的離去規格相比,倪匡仙逝在國內外的報導明顯低調。媒體聚焦他的政治取向,或曾經放浪形骸的浪子生活;也有著墨於他一生塑造的一百四十多部衛斯理傳奇,卻鮮有看到一眾名流談及他對香港文學的具體影響。倪公常戲言:不過小學畢業的盲流,甚麼都不懂只能以寫作來糊口。大半生在文字堆裡天馬行空暢遊天際宇宙,筆者讀的第一本小說正是他的作品《地圖》。倪先生自謙無大學問,在學術殿堂上研究他作品的專著不多,但他對香港通俗小說的影響,絕不下於金庸。倪先生除了是科幻小說的領頭人,更是推動「金庸學(金學)」研究的第一人。


時間推回一九八一年七月十八日,鄧小平初次接見金庸,劈頭一句話就是:「你的小說我是讀了的」。最高領導人金口既開,金庸作品集在國內由是一紙風行三十年。四年後,學者丁進發表《中國大陸金學論著目錄》,學術界乏人問津。一九八七年,台灣遠流出版社聯同香港明窗出版社出版一系列「金庸研究集」,並以倪先生五部《我看金庸小說》打頭陣,為中港台研究金學鋪路。《我看金庸小說》初稿完成於約一九八零年五月,含個人立場、作品統論、人物榜跟雜記四章。半年後,續篇《再看金庸小說》出版,開月旦金庸小說人物先河。其後有曹正文的《金庸小說人物語》(台北,知書房出版社,一九九七年),吳靄儀 的《金庸小說的女子》(香港:明窗出版社,二零零零年)及《金庸小說的男子》(香港:次文化,二零零八年)、施愛東的《點評金庸之性情中人》(香港:明窗出版社,二零零一年)等。倪先生寫至《四看金庸小說》時前後還不到兩年,國內紅學家馮其庸先生在一九八六年才在〈第三屆台灣及海外華文文學研討〉會裡評論金庸小說。五年後,陳墨出版《金庸小說賞析》,然後就是汗牛充棟式的金學研究。「金學」正式走進大學課程要遲至一九九六年,由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嚴家炎引入。此後廿年,國內的金學研究如雨後春筍。倪先生在金學的研究上,絕對有承先啟後的作用。可惜金庸在零二年「新修版.金庸作品集」序中,力斥過去盜版的猖獗和點評「大都與作者原意相去甚遠」之餘,只「拜嘉」(《左傳》語) 馮其庸、陳墨和嚴家炎三位,卻對倪先生隻字未提。不知是否過去倪先生在金庸避世時寫盲阿紫而心中有刺,倪先生卻從不埋怨,並認為香港只有金庸才配稱作才子。


倪先生雖以寫科幻小說見稱,但如果以武俠小說的脈絡論,他筆下的衛斯理其實更像武林人物。衛斯理擅長中國武術,有位地下幫會背景的外父(白老大),又嫉惡如仇,對不公義寄以莫名的憤慨和反抗,對眾生以至外星生物也心生兼愛和同情,這不正是一份俠客的精神? 只是時空改變成現代的某時某地,他也因地制宜精通多國語言,又靈活游走於各國官場政要之間,上天下地出宇宙入穹蒼來冒險。現實中他個人對人對事的態度,特別對極權的鄙夷,數十年如一。他沒有一般政評者的尖刻辛辣,在風口浪尖上仍不失幽默。一次訪問他提到國民黨曾不滿他寫的〈獨臂刀〉劇本,原因竟是王羽飾演的方則斷臂在「右」而不在「左」! 政治之荒謬,莫甚於此。衛斯理開始於言情式的《鑽石花》,結束於跟隨大伙移民的《只限老友》,望年青人代能細讀他留給香港文學的文化遺產。


別矣,這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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