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退後,因為作曲人林家謙Demo的一句,Gin Lee(李幸倪)邀請周耀輝填出〈後人類的美麗與哀愁〉,如她接受訪問提到,希望用這首歌,煉取出療癒方案來填補心靈缺失的一角。
後人類主義作為一種對人文主義的反思,植根於人文主義中, 許多時提到的後人類都與科技掛鉤。超實體的時代,技術、科技與人不再有明顯的界限,甚至延伸到人性的演化與界定也需要從新思考。而周耀輝在歌詞中雖有用到預算、預測的字眼呼應後人類主義和科技,但歌詞顯然並非要探討後人類與人文主義之間的衝突,反而是借由「後」一字,來處理人內心的交叉與困境。人類如何選擇,如何學會處理內心的去與留,方可讓自己精神進化,成為另一種非與科技融合的後人類。
按著預算中的節奏
可去到日後
對著異世中的戰鬥
不止不休
然後時候就到要學盡快放手
還是想得到最好請記住能夠
撐下去 就有
人一直追求美麗的事物,歌詞的「預算」「節奏」「異世」都有濃厚的現代科技風格,用以連結「後人類」,人「預算」自己未來,經濟、能源、政治、甚至命運,統統都希望通過推算得到最優選擇,為著自己需要的、人類無休止貪婪前進,故此周耀輝在下一段以「放手」作為反思,仿佛提示人類該棄其餘魚,節慾知足,不能得寸進尺。但下句「還是」一詞則將上一句的盡快放手放在對立面,切入歌詞主題,討論人的去留,人的抉擇以及打破欲念衍生的精神困頓,成為不同於傳統概念的後人類。
最後最後 最後最後
還是 退後退後
這是美麗與哀愁
而全是去留
未準備好已站於路口
撐得到最後最後 最後最後
還是 退後退後 才得自由
就怪我太多溫柔
太多的承受但願放棄
還是別放棄 就有
頭兩節副歌周耀輝寫出人面對抉擇的兩難,我們得到渴望的美麗,同時承受不少磨難。我們不能只渴望得到美好的事物,美麗和哀愁或許是共生。當選擇前進,得到的會是如意還是不如意。美麗與哀愁是川端康成筆下重要的概念,而歌詞精神的糾結和川端康成筆下主角重合。《雪國》的島村覺得一切徒勞,而當他前往雪國幽會,面對葉子,駒子的美麗,他必須投身「寂靜,虛幻,潔白被虛無的黑暗吞噬」的哀愁當中。葉子與駒子同樣是美麗與悲哀的共同體,「把島村從老遠的地方吸引了來的這個女人,卻有著深深的哀情」,兩位女主角是美的宿主,卻又在生命屢現哀愁。「全是去留」的「全」亦可指涉美麗與哀愁,任憑如何選擇,最終都不能落下任何一個。
「才得自由」是歌詞的重點,「才」字意味尋找方法得到自由,此處的自由筆者認為不是歌詞一直提到的「美麗」,而是詞人希望我們跨過美麗和哀愁的困局後獲得的真諦。故而下一句才接上「就怪我」,怪我希望擁有美好之物,同時逃避承受痛苦,徘徊放棄與堅持之間拉扯,很多時候尚未計算自己得到多少,已然要下定抉擇,如《雪國》第一句「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眼前是滿天星斗閃閃競耀,我們卻在路口徘徊躊躇。
而全是去留
能如何在過後過後別回首
⋯⋯
而人類強求
活在今日總要預測以後
⋯⋯
總是想到瘋了也不休
到最後兩節副歌,承接第二段主歌延伸的回首與悔疚,人會後悔,是我們意識到世界存在無限可能。我們常會事後建構一種「本來可以這樣,本來可以那樣」的假設,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把真實結果和一個可能發生的且比真實結果更好的假設結果作比較,這種比較帶來了一種失落感,繼而誕生出不安和後悔的情緒。而副歌強調便是人應當學會能如何在過後別回首後悔,或者留戀當初放棄的若干選擇。
我們渴望得到美麗的結局,害怕哀愁,踏入科技時代,好好活在當下卻試圖預測日後的進程,希望由此得到最好的結局。然結局萬千,每一個未來我們都無法切實觀察,只能猜測,根本不能百分百如願得到計劃的結局。事情發展之前,我們永遠不知將來會變好還是變壞,人卻會為此糾結煩心,作繭自縛,困在路口不知去留,越陷越深,我想這是詞人希望我們可以反思,學會選擇,然後堅定內心。
爾後的不休呼應第一節主歌的不止不休,甚至在這段副歌強調人類對於生活和將來執著,執著選擇拿株最好的麥穗,變得瘋癲也不停止。不悲過去事,未來勿憧憬,持身現在,我們需要思考不是那個選擇對自己未來更好,而是決定自己要什麼,該感受當下擁有,還未知的前景踏出,尋找更多溫柔與成就,然而無論進退,心靈自當壯大,而非立於原地不進不退。
什麼最後最後 退後退後太多溫柔
太多的成就未得到過
還是得到過 就夠
茫茫的 一生多長久
用半生追問 能否
花上自己大半輩子無休止的追求所想,付出的代價是否值得。周耀輝在歌詞最後留下空白,能否,應該追求嗎?能夠最求到嗎?還是該退?當我們詢問內心該退還是進,彷如敲響內心的鐘,鐘聲餘韻後的寂靜,便是歌詞留下的開放思考,一如MV,究竟按下按鈕後遇到是重生還是凋零,無從可知,但越過自己的心靈的困境,人才可突破精神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