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理想情人》:為慾望存在的科技

影評 | by  馮曉彤 | 2022-08-08

由瑪麗亞施拉德(Maria Schrader)執導的德語片《智理想情人》(I’m Your Man),講述古文字學家艾瑪試用一個為她度身訂造的「情人機械人」湯姆。「他」的俊俏五官,帶點英式口音,以及各種大小特質,都基於艾瑪的喜好而塑成;在日常生活中,既可模擬吃飯,也可展現出卓越的性功能。


不過理想的愛侶能否被科學家計算、量化?電影哲學與情感兼備,深入挖掘人性的多重面貌,並辯論以機械科技滿足人類慾望的正當性。電影現正於香港各大院線上映。


窗台作為場景:人類誠實時候的自大


電影主要由飾演古文字學家的瑪倫艾格(Maren Eggert)與丹史蒂芬斯(Dan Stevens)的對手戲堆砌而成,透過二人對話營構出情感與矛盾。


除了言語,場景設定亦附帶含意,例如兩次重複用到的窗台。有次,向來以堅強形象示人的艾瑪,依著窗口柄子凝望著湯姆拿著壁畫、送它上車的背影,流露出心動的眼神,卻又很快地,被慨嘆人生脆弱的悲傷隱沒。瑪倫艾格的演出展現了複雜且有層次的人格,也因此贏得了柏林影展最佳主角銀熊獎。


在技法上,電影先以長鏡頭拍湯姆在街上走路的身影,再以近鏡頭拍艾瑪,兩者從不並置在同一相框,突顯物理上遙遠但又情感上接近的距離。這呼應到先前湯姆與艾瑪在同一屋簷下各種衝突,以及艾瑪人面前,根本不會坦露自己的習慣。


艾瑪作為古文字學家,對人類文明有透切理解,也因為專業而自命清高不凡,總是催眠自己不會愛上湯姆。許多時候,她與湯姆明明在同一房子,她卻一人走出窗台抽煙。對艾瑪而言,窗台是一個出口,讓她遠離人群、卸下面具。艾瑪半瞇半開的雙眼負載千重心事,都得以在此個人空間得到安慰;但孤獨之餘,窗台也象徵艾瑪總將自己放在俯瞰眾生的高處,帶點「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自憐自愛。


戲院作為實驗室:人類如何反應


女演員出身的施拉德,在2007年開始踏上征途,成為導演,作品多被認為充滿文學性,《智理想情人》也不例外。它剖析人性的特點,並多次從「非人類」的第三方視覺作出批判。其中一幕是,當湯姆不明白人類為甚麼看別人「跌倒或發生意外」的影片笑過不停,影院隨即播放連續的搞笑短片——一個又一個的糊塗人發生不幸,觀眾席傳來零星笑聲。


我們可想像得到,這段由搞笑短片串連的小插曲,與全片畫風根本格格不入,施德拉的大膽嘗試卻有力地證明了人類某些反射動作(或人性)確實是難以理解。電影的議題仿佛從平面屏幕中跳躍而出,延伸至每個觀眾周圍;而比起電影單方向輸出思想,在現實互動的論證過程也更具說服力。


電影作為辯論:情人機械人存在的倫理


臨近尾聲,《智理想情人》有段艾瑪的讀白,那是她對於機械人情人的裁決。她直斥這樣的設計只會令人類在備受寵愛的情況下,變得更自我中心。


從前,我們說電燈、升降機、火車,都是為了便利人類而出發,使我們在日常實踐生活時更容易;但當科技日新月異,開發速度比我們想像到的需求更快,漸漸倒轉次序。我們不再為了一個目的而製造科技;而是製造了技術,才為它找個目的,裝個理由。以機械人情人為例,在人類成功開發技術的時候,我們就要為它編造一個「需求」,覺得人類不能互相滿足情感需要,所以要買一個外貌漂亮、全知全能、常常能哄你的情人。


如此一段讀白似乎表明導演立場,但原來最後一幕才吊詭。湯姆被艾瑪拋棄之後,原定要返回工廠面臨被淘汰的命運,但他卻走到艾瑪兒時喜歡的一個地方,在那裡等待她。機械人忤逆程式、走自己想行的路可以說是科技烏托邦必然情節,施拉德卻用溫柔且暖和的眼睛,看待「自由意志」這一回事。


最後二人相遇。艾瑪憶述兒時喜歡一個男孩,她會躺在乒乓球桌閉上眼,靜靜等待他吻下來。她肯定男孩好幾次在她臉上猶疑,但最後始終沒有吻下來。電影以艾瑪躺在乒乓球桌閉上眼收結,沒有人知道她湯姆有否吻下去,也不知道艾瑪會否接受。


電影以此收筆,留白予觀眾自行把故事寫下去,收得克制又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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