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雞蛋,平平無奇,三兩下手勢便畫好。不過,幾何學之父歐幾里研究出精密且複雜的幾何之美,繼後羅伯特.迪克森精確地剖析雞蛋的外形,發現規整的橢圓形五分蛋其實由八個圓弧堆疊而成。如何在重複的日常生活裡,提煉美學藝術,是一門學問。
香港浸會大學視覺藝術副學士畢業展以「是,但…」為主題,聚合不同同學的想法,透過藝術而彼此提問及對話:「在學習與創作過程中,總會遇上各種雞蛋的畫法,在作出選擇的過程中產生自我懷疑,yes完又but,but完又yes,在橢圓上徘徊。」畢業展結合繪畫、攝影、混合媒介等,於香港浸會大學啟德校園展出。
提問與追尋
作為藝術家,也許第一個問的問題,就是何謂「美」。區愷琳的《標準美》,把四面鏡子並排,第一面寫上許多俗世的標準:「鼻高」、「V臉」、「大眼」、「無瑕」…… 鏡子掛在視線水平位置,令觀者一經過便看到自己的形象如何被困其中。然而,緊隨其後的三面鏡子,都畫了膚色各異的女性,加上悠然自得的眼神和手勢,不經意又率性。區愷琳藉作品擴闊大家對「美」的聯想——它不限於一種可量化、框限或形容的定義,而是態度。
若然藝術家第一個會問的問題是何謂「美」,在這機械複雜的時代,第二個會問的問題也許就是繪畫創作的意義。廖家浠《尋人啟事》借用日常中經過的街貼,把相片部分換成鉛筆素描,在作品簡介問大家:「繪畫是否比影像更能勾起途人回憶?」在廖家浠筆下,這位58歲的行山女士目光溫暖、富有感情,令觀者跟她產生難忘的連結。藝術家把情感灌注筆觸,使人物充滿生命;就此作品而言,恐怕繪畫確實比照片更勝一籌。
在香港做藝術家,當然還有第三、四、五個問題…… 面對各種質疑聲音和挑戰,藝術家如何回應?黃悅瑤 《心》利用木顏色、乾粉彩及塑膠彩紙本,畫了三個繽紛燦爛的心臟。除了基本結構及形狀外,它們的顏色、節奏和質感都各有特色——有些像花兒盛開、葉子飽滿;有些像載著帆船的海,一串串珍珠護航;有些以銀色為主調、充滿未來感。黃悅瑤強調我們每人的心都是不同的,當我們隨心而活,就有了各異的興趣和志向。
生活的變形
藝術總把生活轉化,出人意表。陳然樂《想把妳的藥化成閃閃發亮的》把藥丸串成頸鏈、填滿摩天輪擺設和顏色盤,遠看的話幾乎不覺有異。藥丸令人想起疾病,本使人畏懼,但陳然樂把它們幻化成美麗怡人的東西,像施行魔法般改變事情本身的特質,為觀者帶來新的體驗與想像。
走到展覽二樓,不難發現湯芷欣《歇息時間》與它呼應。一座哄嬰兒入睡的音樂床吊鈴,懸吊著小鴨、雲朵和其他東西,但細看之下,它們插滿尖刺的大頭針,也有負面的字詞。藝術家在簡介反問:「每晚都能夠安心入睡嗎?」對一般人而言,睡著是只要合上眼就可以輕易做到的事,但湯芷欣藉作品表達受困擾的心情。
盧穎霖同樣有一顆反思身邊事物的心。《「美」少女戰士:愛之魔杖復刻版》由三把美少女戰士的魔杖組成,綁著蝴蝶結、心心圖案、粉紅色,但是細看之下,原來有雞毛掃配襯。主題曲說:「美少女轉身變,已變成戰士,以愛凝聚力量救世人跳出生天」令人反思,口裡所說的「愛」,有時可能會使用暴力專橫的手段;就像亞洲父母打著「為你著想」的幌子,用雞毛掃棒打孩子一樣。盧穎霖藉著常見的家居用品和飾物,重新體驗和感受童年。
城市裡光影
除了裝置藝術及繪畫,畢業展也有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攝影作品。黃小軒的攝影書 《【功】園》就捕捉了公公婆婆在公園「練功」的景象,構圖美學有心思,而且內容豐富,有時在拉筋、有時在耍太極;他們認真的神態顯得趣怪滑稽,又予人親切感覺,就像平常我們接觸到的長者般熟悉。這些人像的放鬆表情,反映黃小軒攝影時跟他們建立了互信的關係,令相片充滿人情味。
林芷慧《一樣的天空》就比較平白,以街景攝影為主,但她沿路記錄從石硤尾走到九龍塘的道路,兩個密度截然不同卻相連的社區,在簡介中邀請觀者反思「天空的形狀」與「社會階層的生活空間」。大家不難發現,石硤尾高樓林立,天空只佔很少部分,但九龍塘這個豪宅區,房子偏矮,可看見更大的藍天白雲。
一片天空固然可使人喘息,但在城市四邊,其實也有綠樹與花無聲地安慰受傷的靈魂。宋綺琳《城市的出口。》借玻璃窗、逃生門、火警鐘等倒影,映照出香港千奇百怪的植物。更特別的是,宋綺琳把焦點集中於植物本身,令本來框住它們的物件都變得模糊,有種在限制中自由的哲學意味。
孫子茵《外》就帶來另一種冰冷的平靜,把香港的夜景拍到外太空一樣,石頭、路牌與電箱站立在絕對的黑暗之中。假如是平常的城市攝影,背景通常都很難黑得如此徹底,孫子茵來到赤鱲角南環路,才可求得如此遠離煩囂的寂靜。在她鏡頭下,這些東西雖然孤獨,但又因為這種與外界保持冷漠的距離而舒服,呼應著內向者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