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王兆基、馮曉彤、徐竟勛

星期四與風球如常工作

◎王兆基

1.

23年前，你學會第一百個詞語。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畢業、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卡通片、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畢業、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畢業、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吃飯、睡覺。

假裝重複23年。

其實你在五年班，就學會檢查自己的牙齒，

在十一月甚麼都説不出來，學會甚麼不可以說出來。

2.

你牙鏡一樣故作姿態觀看，口腔裡彈出彈入，熟練如牙醫，批評所有生理與語言。

3.

你淘寶訂造一塊金牌匾掛在診所，證明自己象牙塔的學歷以外，有口皆碑。你要所有街坊知道你有修齒。

4.

謊言曾一隻隻剝離你，拋在屋瓦上。有牙力嘅人話：「屋瓦菌，要剝離城市。」它不知去向，但如牙膏內斂語言，在一種原地清者自清。

5.

星期四的風暴正自閉地，離開星期三。災難片上映，未發生的災難上庭，可惜導演仍不放假，剪接現場：要他後會有期。

6.

你牙鏡一樣故作深度寫作，個體的陀螺。

7.

他在多於二十三個風暴的邊緣，放風。

8.

秋日對樹葉説第五句風涼話：「不如在十一月的枝條上，放過自己。」

2024.11.14

有人含屈而終

◎馮曉彤

我是法蘭茲·卡夫卡

我不同意出版，那些輕如羽毛的絮叨

裁成方正

排排列列地通過

印刷機和船，抵達另一個陌生的他者

感動落淚，又抄寫幾遍

我是《攻殼機動隊》的少佐

我不同意刪除檔案，一個機械程序

歸零

變回純潔的嬰兒，連如何說話也忘了

忘了，人類鐵鑄的罪孽

我是戴安娜王妃

我不同意拍攝我兒子，長鏡頭的

錄影機請馬上停止，拔除電池粒，放進褲袋

放進去，別握在手

若小孩太早接觸世界的冰冷，會生出長毛

蓋過鼻子和下巴，失去了臉

沒有人再看見

我是馮曉彤

我不同意很多事情

很多人不同意我

有些事情，我不能說我不同意

我把仇恨好好藏於心裡，像瑰寶

用別緻的音樂盒封存，最原始的猙獰

偶爾我會打開它，望兩眼

默默惦記，有如此厭惡至極的東西，於我心底

一輩子，沒能耐說出來……

但我不同意

直至我死

運滯

◎徐竟勛

每當我來到寄梅亭

我都喜歡把言語的子彈上膛

電話、手錶、信心與耐性一一放下

剩下蟻路與幾隻冒昧的飛蛾

讓我打擾牠們成仙的修行

正東方，升格失敗的助理教授

為了許多問題而苦惱

文學、考績與學生評比

他想把自己摺成紙船

卻不知道漂向何方

正南方，牙牙的嬰兒

在母親的襁褓裏

學習穀物早熟的模式

靜候着發芽的時刻

正北方，一對男女嬉笑怒罵

從湖面的木風琴走來

他們示意空間主權

於是我不得不離開

離開的時候

我想起房間突然出現了一隻衣魚

卻怎樣找也找不到

顏崑陽、房慧真、川端康成一一遭殃

發票沒中，下星期的札記未交

獎學金名單沒我，投稿又再次投籃

出街買書那天狂風暴雨

避客讀書那天冷氣滴水

巴什拉的火想像
瞬間變成水與夢
我也想把自己摺成一隻紙船

我也想回到母親的襁褓

但時間已經送我

老舊的身軀

與新進的老花近視

痛風不請自來

而輪盤有六個棺木

子彈卻只有一發

讓子彈再飛一會

今天也很新感覺

那子彈維持既定的軌跡

目標卻行方不明

正西方，衣魚在此

但非詩人在湖底

研究着

月的紋理與現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