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倒置——那是1937年
從戲本裡走出來的名角突然間
把聲帶扯傷。北平逐漸喧囂
時間從鴉片館的窗口溢出
打著圓圈,發散濃濃的菸味
暗銅色的軍靴就徹底弄髒了
發燙的城、梨園的雜草、古老的裝束
站在梅花樁上的日子
變得寸步難行。年輕的日本士兵
起身鼓掌,歡呼,連帶一點點民族性的
意淫——
一個腰肢柔軟的名字
開始流落在更多人的耳朵里
1945,軍靴並沒有因此更換顏色
而母語發瘋,戲子們紛紛卸下妝容
執著於同一枚字的不同重音
互為喻體的人生和戲同時故障
恰如長拉的尾音被突然截斷
一些心血、一些破碎的台詞
連同一些不願揭穿的謊言
都在紛雜的腳步聲中靜靜流產
被關押的愛情,讓歷史充滿歧義
而坐姿井然的1949,紅旗升起
一整個階級高唱著進行曲
滑入嶄新的秩序;從鴉片中醒過來的人
在自我檢討中存活,在紅歌的夾縫捏緊嗓子
無暇顧及意識形態的深處
那個過於倉促的隱喻——藝術至上的年代
早被替換成過於精煉的口號
在幕布的另一邊,咿咿呀呀地唱響
有人一開口便成了定局
有人卻可以把時代和斗篷
從肩上一併摘下——人間
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臉
四人幫,語言遊戲,年輕的紅衛兵正在遊行
批鬥聲在古城的腹部咕咕作響
一齣盛大而又漫長的舞台劇
在廣場上出演。傾頹的愛情早已東奔西走
用最後的戲言揭發記憶深處
暗暗淌血的罪狀
——1966的日光只夠刺瞎自己
還是北京城,決心落幕的時候
糖葫蘆和祖傳的手藝
都在熊熊大火中燃燒
黑色煙霧升起,如故事線
如每個人跟隨政策的步伐
都有著各自行進的軌跡
如戲般驚醒,淒然的弦樂複涾往回——
1924年冬是磨剪子般霍霍的呦喝
狠下心的女人穿過人群
穿過貼滿標語的街頭
把孩子送進戲班,只給他留下一件破舊的風衣
一個去了勢的乳名,以及一個無論如何
也不願走出的夢。雪就這樣飄落下來
2022.3.23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