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侏羅紀】資訊日

教育侏羅紀 | by  黃戈 | 2025-10-14

臨近Info Day,學校周圍開始掛banner,標注不同學系的位置,我就順便溫習一次校園佈局。平日路過,最多留意上山之前的建築系;馮景禧樓的中文、歷史、哲學諸系;梁銶琚樓語言學及現代語言系;還有新亞上面的新傳、人類學等等。不是所讀科系又沒有經過,罩上戰爭迷霧,完全沒有視野。Info Day標注得比較清楚,有時會驚喜原來某處是某系,一種視野探開,解鎖新地圖、新場景的樂趣。沒有住宿舍,學校太遠,只有上堂、借書、查書才會回校,本身都無咩錢,搭車要車費,可以唔返就盡量唔返,而且那個幾鐘車程,還要一來一回,留下精神體力做其他事更好,浪費金錢又消耗精神,返學校把鬼咩。校園面積全港最大,但我實際活動範圍都是幾個點,好多地方都無去過,知道的就知道,不知道的就不知道。去過不一定有留意,無去過就更容易蕩失路,李達三樓在馮景禧樓旁邊,第一次我走錯到圖書館的位置。如果路人問路,隨意說一個地點,多數我都答不出來。問題多年無改善,清華生活範圍限於清齋和水木一帶,上課就加上人社院,儘管住在學校,有人問到物理館,甚至只是清齋後面的鴻齋,都可以全無概念。都大沒有這個問題,因為就兩棟樓:本部和JC,第三棟是我畢業之後的事。資訊日的主要對象,是未來有意入讀相關科系的中學生,跟我已經好遙遠,活到老人年紀,每日都在腐爛下去


十幾歲讀中學去過一次資訊日。八間大學無去齊,只有中大、浸大、港大。重讀那年去過教大,時間是考完第二次DSE之後,應該不算Info Day,但跟Info Day類似。我聽過香港的大學名字,但直到中四都好像沒有見過大學的景色,唔計搭東鐵綫路過大學站的無意識觀看,第一次或許是中大獅子亭,中文教科書上的照片。正好中四上學期開學不久,來到描寫文單元,就要教王良和的〈山水之間〉。印象這篇教了好多堂,一直都滯留在山水之間。汀角路還是其次,大尾篤的名字不斷出現;還有「一根繩」,默書空耳聽發音,繩為什麼有「一斤」,最後我沒有扣分。教完課文,書後還有幾道練習題,其中一題是比較,用的是這段文字:


最是晴豔的下午,八仙嶺下,一艘白色渡輪,迎著酣美的斜陽悠悠向大埔駛去,整個吐露港平鋪著千頃的碧藍,就為了反襯那一影耀眼的潔白。起風的日子,海吹成了千畝藍田,無數的百合此開彼落。到了深夜,所有的山影黑沉沉都睡去,遠遠近近,零零落落的燈全睡去,只留下一陣陣的潮聲起伏,永恆的鼾息,撼人的節奏撼我的心血來潮。有時十幾盞漁火赫然,浮現在闃黑的海面,排成一彎弧形,把漁網愈收愈小,圍成一叢燦燦的金蓮。


余光中〈沙田山居〉這篇散文都幾經典,有個term好似就叫「沙田文學」。最初看這一小段真有景物自眼前進逼的感覺。去書局買《青青邊愁》,其實就只是為了這篇文。〈沙田山居〉之外,《記憶像鐵軌一樣長》裡面的〈吐露港上〉、〈春來半島〉、〈山緣〉都有讀;還有一篇〈牛蛙記〉,都大本科時期的老師也提過這個現象,他應該是千禧年左右考入中大,現在中大應該沒有牛蛙成群的局面了。中四我對中大的印象,完全用所讀的散文憑空想像。親身入去中大是下學年中五,資訊日那天。


中學老師負責帶隊,但我早上有事,中午之後才加入隊伍。大學站落車,同學說他們在新亞書院,錢穆圖書館旁邊,我搭校巴上去會合,原來那個地方叫「圓形廣場」。當日我沒有去合一亭,他們剛從那邊回來,準備去聯合書院,我跟住大隊走。從新亞旁邊的小道穿過,旁邊就是壯闊的吐露港,見到本體真實面貌,可以理解為什麼文學人總是忍不住寫幾句,我願稱之為「文學誘捕器」。在聯合的餐廳稍作修整,同學和老師順便叫個餐,食完再出發。中學老師也是中大畢業,經過的地方都會解說幾句,語速不慢,清晰而流暢。但不清楚是哪一年畢業,記得提過劉殿爵、何志華,但沒有潘銘基,我猜應該就是相近時段。他不是教我的中文老師,只有重讀那年正式教過我一年文學。講「正式」,是因為還有很多課外的請教。中三未選科那年問過平仄問題;後來又講起《文心雕龍》;某日讀到杜甫「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高江急峽雷霆鬥,古木蒼藤日月昏」諸句,總覺得「好似好勁但又講唔出」,又抄錄去討論,一講起就不知道時間過去,對分數沒有直接幫助,但不是為了分數;沒有答案,但答案不是重點。中學畢業那幾年回過學校,中學老師說已經沒有開文學科。由於重讀關係,我待過兩屆文學班,第一年連我在內只有四位,第二年應該多幾個,但沒有多很多,文學開唔成班其實沒有很意外,大環境來看,每年報考文學的人數也在減少。只是我好耐無回去,文學收咗皮咁多年,唔知重生咗未。


隊伍行行停停,遇上的科系觀摩一番,見到文學院的名字,但沒有撞見中文系的攤位或講座之類,歷史系也沒有,可能我去中大的時候錯過時間、錯過地點,加入之前大隊已經行過。最後我們從神學院那條小路下山,順便討論起讀神學的日常和出路。落山的體感沒有很遠,不知不覺就去到未圓湖,行近火車站講起「辮子姑娘」的故事,原來當日是講完神再講鬼,有點微妙。最後大隊在「民女」合照完就回去。那時「民女」才剛搬入中大,景物變遷,這個地方已經成為歷史。


第二站是浸大,好快行完。浸大面積比較細,有「浸中」的戲稱,但起碼還能圍成一個校園,還是大過入讀時只有兩棟樓的都大。這次有見到歷史系的攤位,桌上放著該系老師的學術著作;也剛好見到有場中文系講座,想聽一聽課程和學系日常。入到去坐定,主持講普通話,港大PhD畢業,最近有本小說叫《朱雀》。對,就是葛亮。中大是行路,浸大是講座,而港大,是宿舍。他們介紹和分享住宿的群體生活時,我有點恍神,反而比較留意之後參觀單人房。當眼的是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還有些許活動挪移的空間,是沒有很大,一個人住倒也夠用。床邊靠窗,一睡醒就能看到窗外風景。在何文田的四年,有關都大「U life」的討論,最常講的就是「無Hall」。住宿以及宿舍活動,的確容易成為大學生活的美好回憶,但香港的大學宿舍文化好像比較「active」,有好多活動要參加,不易適應和融入。Dem Beat更是「I人」地獄,港大河東往事刀刀爆擊兼真傷,光看影片都坦不住。所以都大沒有宿舍,也就,也就這樣。只是沒想到,後來去台灣,一住就住了三年宿舍。大學部的活動我沒經歷過,我住的研究生宿舍,就真的主要是住宿,這種我可以


聯招排志願肯定會有A1、A2、A3,資訊日也恰好去了三間,這倒不是說,BandA的三個志願完全就是這三間大學,即使有一間我的確想讀,發夢只能在夢裡。無論行路、講座、宿舍,資訊日的未來意識,都帶我cosplay過一次「大學生」角色,幻視三間大學入讀後的景象。回到現實,以當時情況,最高要求只能是「有大學讀就好」,但這也不太現實。以前那幾屆想讀書的人,九成九都死在英文手上,我也在陣亡名單。通常全校英文最好的那一、兩位,英文有「3」才能突圍出去。其實在中大資訊日回程的時候,現實分數和未來意識就已不斷打交。東鐵綫反復問中學老師,為什麼要「3」級才能達到最低門檻,其實這樣問是因為無法達到,不是我不知道答案。規則寫在那裡,考得到就考得到,考不到就考不到,沒有迴旋、騰挪的空間。即使我的問題重重複複,倒也感謝中學老師耐心回答,沒有嫌我囉唆。


畢業之後,同學識到讀過Band1的同事,原來他們覺得英文無「3」是很不可思議的事。這就真的是視野差異,英文對我們來說,幾乎是難以逾越的鴻溝。但當日就算真的突破「2」級,整體成績也不足以讓我考入資訊日的三間大學。DSE我考得唔好,放榜又是另一回事,有時間寫多篇,或者唔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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