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來的終究要來,考評局宣佈明年末代通識考生不用呈交專立專題研習(IES)時,教員室一陣歡天喜地的笑聲,只差沒來個燒炮仗。雖說早已料到,但落實時總覺不是味兒。坐在電腦前,搜索通識文件夾中IES的文件檔。十年來儲下來的自製教材是時候刪掉嗎?還是繼續留下來,或者有天還有用吧。
2009年迎接首屆中學文憑試高中一年級生,哪個有心的通識教師不是邊學邊教,熟讀課程文件,研究考評局的考評樣本,趕著參加教育局的培訓課程,翻過無數參考書,然後編過一份又一份筆記。我還記得當年除了中大社會科學系的絕版天書,侯X泰的教科書,台灣大師畢恒達的著作,還找過IB的教材參考參考。即使有幸教過高級程度的通識教育,走到中學文憑試,有誰能自信自己那一套是天下無敵。教學的過程也就在矛盾中徘徊,怕自己教得太少,又怕自己教得太多;怕自己教得太深,又怕自己教得太淺。
兩年半內要教曉學生發掘問題,如何落手落腳貼地做研究,實地考察,訪問,文本分析⋯⋯跟他們諗過千千萬萬種有趣的方法。辨別資訊真偽,然後寫幾千字報告。說實在,當年大學教授都係帶幾個學生研究,然後我們應付的不是一個半個,而是應付全班幾十份的IES,真係打大佬級數。身教言教,對學生有要求,也要教師對自我有要求。畢竟教與學的人都年青,各式其式的問題也就慢慢傾慢慢改。每年的IES評改,課室內逐個或小組約見,我們笑稱在「輪街症」。如果要衡工量值,「輪街症」的性價比真的很低,但每次看到認真的同學若有所思,不斷追問如何可以做得更好。教育,又好似不能簡單的計算。
大家都是跌跌撞撞,學生未曾學過,教師未曾教過。有學生說要研究「世上有沒有鬼」。好的,應該怎樣驗證。有不少學生悶爆的說要研究「青少年打機成因及改善建議」,然後平時打機日以繼夜夜以繼日的學生,突然好學生上身,寫下曉以大義的建議。歲月靜好的日子,研究的題目「無無聊聊」,也不過是研究身邊的日常鎖事。偶然有學生提出獨特的題目,例如研究香港藝術家的生存空間,本地運動員的生涯規劃。面對這些我不熟悉的題目,也就不敢怠慢,自我研習一番。教學相長,大概是這樣吧。然後日子一天天走過,2014年後,有人說要研究警權,有人說要研究政改,有人說要研究傳媒生態。看到這些題目,內心是何其的感動。學生的自發研究,終於與社會連上。通識科的ABC (Awareness:覺醒、Broadening:擴闊視野、Critical thinking:批判思考) 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這是最好的時候,也是最壞的時候。教育專業外的政治攻擊不斷,教育內的反撲也不少。文憑試運作幾年,大家也明白考試才是王道,IES不過是陪襯。不少學校都是把IES做做樣,全班提供樣本題目,相關的參考資料,然後交學生填充樣本報告,「自由」發揮寫報告。教授能力稍遜的學生實在是無可厚非,相反這些老師實在用心。但能力高的學生也如此操作,也實在是難以說過去。有「聰明」的老師索性把公開考試的題目變作專題研習的題目。學生能回答考試題目,大概也就是完成了報告,至於過程怎樣取得資料,也就不用細問,反正認真就輸了。我不能說誰是誰非,那些老師都是用心考量和設計,相較行內放羊的老師,讓學生自生自滅,已是十分道德的了。
怎說也好,俱往矣。反智反教育有時不是局外人,正如出賣香港的,也不是外國人。迎來的公社科,一起的大鑊飯,一起的唱誦標準答案。ABC是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