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一個大城市會徹底毀滅,那是『氣數』,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 」──在衛斯理小說《追龍》中,倪匡預言香港隕落的命運;26年後,反送中運動爆發,引起連串的警民衝突。香港社會,一日比一日荒謬,倪匡小說裡的科幻想像,成為我們確切面對的現實。
身為香港的科幻小說名家,倪匡到底是怎樣憑著超凡的想像力,寫出一部部以虛喻實,跨越年代限制,膾灸人口的作品?月前在書展舉辦的「無限時空中追尋無限未來──倪匡與衛斯理的科幻世界」講座,就請得倪匡本人現身,談笑風生,讓他幽默而睿智地,表達對創作、科幻小說、社會甚至人生的看法。
「我寫的不是科幻小說,是奇想小說。」
倪匡的《衛斯理》系列,家喻戶曉,廣獲影視改編,而在這個詭奇的科幻世界中,有貓星人、藍血人,還有從外星而來的地球宗教始祖。「很多人說我寫科幻小說,其實我寫的是『奇想』、『幻想』小說──關於神話、外星、高級智慧的種種想像。」《支離人》中的外星人,就單純善良,容易受騙,還具有高度的道德水平。「沒有一定的文明程度,外星人哪能發展出足夠的科技,來到地球?」
在小說《招魂》中,倪匡則探討人與往生靈魂對話的可能。故事的主題,是緣自倪匡與古龍、三毛的約定:三人之中,誰先離世,就要盡一切努力,與尚在人間的靈魂聯絡。倪匡笑言,他經常想了解靈魂、人腦、腦電波等的構造。「我覺得,我們所看到的事物都不是真實的,而是神經給予大腦的訊息,一種想像。沒有了神經,我們的聽覺、視覺等感覺都不能引起反應。」
倪匡表示,寫「衛斯理系列」,是希望藉奇想的故事,反思地球人的生活。他直言,人類過於著重科技生活的現況,會為將來帶來難以想像的後果。「人類太依賴電腦,腦就會退化。具有人工智能的電腦,將來一定會作反。」
銀河像霧,字海上的另一片天空
縱橫字海六十年,倪匡試過一星期寫足七天,每天寫數萬字,如此多產,只因為「搵食」這兩個字。「我寫作不講靈感,若等靈感來,就無以為生了。」不坐等繆思,但寫作始終需要養分。倪匡愛看神怪歷險小說,《山海經》、《聊齋》、《搜神記》這些經典自不例外;而數到他人生的三大至愛,《蜀山劍客傳》也榜上有名。「少年經常讀,想做徐霞客嘛。」言談之間,倪匡流露出那顆不滅的旅行家之心。
「寫作是非常個人的行為,不需要跟人討論。」對於作品好壞,倪匡深信自己的判斷,自言從沒有「改寫舊作」的打算,一貫其瀟灑率性的本色。他特別提到,在新版的《射雕英雄傳》中,金庸將黃藥師與徒弟梅昭風的關係寫得曖昧親暱,若即若離,如此修訂令他感到不滿。「黃藥師喎,東邪喎,怎會連自己的徒弟都溝唔掂呢?」
「衛斯理系列」的最終作,是2005年的《只限老友》。倪匡笑言,自己也不知道寫了一個怎樣的故事。「不是我想寫得不好看,而是我一生的寫作配額都用盡了。」他更打趣說,為免讀者讀後不滿,即使將這本作品命名為「只限老友」,也害怕連老友都無法接受書中的情節。
除了《衛斯理》系列等科幻小說,倪匡也寫過武俠、推理、靈異故事。他認為,最難寫的小說不是科幻小說,而是推理小說。「作者要有腦,還得好疑問,思維慎密。」談到喜歡的推理小說作家,他盛讚陳浩基,反而批評日本的東野圭吾。「現場環境又寫、心情感受又寫,寫太多與案情無關的東西了,嘩,真係悶到抽筋。」
智慧老人,知命之道
有著「智慧老人」之稱的倪匡,今年已八十四歲。「我現在是百病纏身,朝不保夕。」受皮膚病困擾,倪匡深居簡出,每晚九時進睡,翌日八時起床,午飯過後,小睡到三時。「睡覺、食飯、寫作,其實除了不能喝酒,現在的生活方式,與幾十年以來的沒太大分別。活到這個年紀,對生命看得很淡了。」
倪匡相信宿命,認為人生早有一連串安排好的數字密碼,如DNA,決定了一個人的性格,再由性格影響個人的命運。「就像教小孩一樣:好的小孩縱不壞,壞的小孩教不好。」而生命中最讓他痛心的,莫過於深愛的妻子,逐漸失去記性。「常常問我:『今日星期幾呀?』我就答她:今日星期八呀。」感覺由腦部神經產生。面對妻子的衰老病痛,倪匡沒有沉溺其中。「精神上的痛苦,其實可以轉化,而我做到了。」
從中國內地逃命來港,八十四歲的倪匡,一直都敢說敢言,勇於批評時政,月前他在港台節目「時代的記錄 - 鏗鏘說」的快言快語也引起網民、觀眾的熱議。對於社會,對於香港,今回他以一句說話作結。「活了這麼多年,現在只有一個心願──就是希望壞人能有惡報。」
〈本文內容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虛詞.無形」及香港文學館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