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香港文學季在9月27日正式開幕,在10月10日,「虛詞.無形」舉辦了賽馬會「過去識」本土文學普及教育計劃—— 香港文學季.遊移字得徵文比賽頒獎典禮以及講座:與朝鮮/韓國文學相遇,並請來主持鄭政恆以及嘉賓陳成軍、范永聰,一者從古、一者從今去解構朝鮮/韓國文學。
由古代到近代 中韓文學密不分
范永聰(小毛)現為香港浸會大學歷史系高級講師,主要任教韓國史。他自稱為「歷史佬」,以研究韓國史如韓國的儒學和文化相關範疇為主,並在三年前開始研究韓國古典文學。小毛認為「文學不能夠離開歷史,要用文學去證歷史,亦要用歷史去睇文學。」是次講座他以文學互證的角度去透視古時的韓國。在講座中,小毛介紹了數本有助了解韓國文化的書籍,又指出以往做韓國的歷史研究都是從官方的文獻出發,例如《高麗史》、《朝鮮皇朝實錄》等等,以最重要的傳統文獻為主。但其實不同時代的文人筆記、旅遊的遊記、甚至乎佛經和道教宣傳的作品,可以發現在韓國悠久的歷史中有不少充滿地方色彩和文學性的作品。
小毛以韓國重要文學著作的封面和目錄向大家介紹韓國文學的發展,當中包括《韓國文學史》、《韓國漢文學史》、《韓國古代漢文小說史略》、《朝鮮小說史》、《韓國近現代文學史》、《朝鮮文學的文化觀照》等等。
在進入主題之前,小毛說明了一項十分重要的歷史資料背景:「韓國傳統文字是漢字。」在韓國三國時代,當地時已經大幅度吸納中國文化,例如論語、尚書、孝經等等。雖然韓國人所說的語文是阿爾泰語系,亦即是我們今日聽到的韓文,但在書寫時會寫中文。古時文字被知識階層壟斷,直到1920年代,韓國的讀書人都是以書寫漢字為主。
隨後小毛又透過《韓國文學史》提出了另一個重要的概念「檀紀」,即是韓國的歷法。相傳檀君由帝釋桓因之庶子桓雄與熊女所生,是半神、半熊、半人的生物,而大韓民國的人民就是檀君的子孫。1960年代韓國高舉民族主義,不再用中國的年曆,全部改用檀紀,所以懂得讀檀紀是了解韓國書本何時出版的重要知識。相傳檀君降臨的時間為公元前2333年,所以將檀紀減去2333就是西歷年份。之後他又點出了研究過程中困難之處,因為部分古舊的書籍難以接觸,亦有部分書籍的第一版1970、1980年代已出版,所以無法反映最新的研究成果。
在韓國的傳統文學當中,不難發現這些書籍具有強烈的中國色彩,受中華文化影響甚深。例如《韓國文學史》中有〈漢文的傳入〉、〈吏讀的發明〉等部分。而一些傳統的韓國神話故事,例如《韓國古代漢文小說史略》的〈檀君神話〉中,艾草、蒜頭是用以變成人的道具,而中國自古以來亦認為艾草和蒜頭是神聖、可辟邪的聖物。又如〈九雲夢〉是一個佛教故事,教導人看破紅塵、如何走向涅磐,反映了韓國社會有強烈的佛教意識。
四個重要的歷史片段
之後小毛從古代、中世、近世、近代中各自抽取了一個重要的片段,去解釋韓國文學發展。
古代:「東國文學之祖」崔致遠
在中國唐代的時候,韓國叫新羅。因為中國的文化水平在唐代時冠絕東亞,所以周邊的藩屬國會派學生到中國留學,新羅亦是其中之一。
崔致遠就是當時被派到中國留學的學生,當年只有12歲。他的漢學水平超卓,最著名的文集有《桂苑筆耕集》,被收入在《四庫全書》當中,是現存韓學歷史上保留得最完整、最古老的漢字文獻。當中的〈檄黃巢書〉更是震動了整個唐朝的仕人,可見其漢學造詣之高。
中世:李齊賢,益齋;櫟翁
李齊賢被稱為「麗末大文豪」、「詩界正宗」,生活在十三世紀。其創作的文體十分廣泛,包括詩、墓誌銘、序文等等,當中以詩集《益齋集》最廣為人知。
近世:《東文選》之編纂
為了彰顯國家的文學水準,朝鮮在近世編成了《東文選》,即東國文學選集的簡稱,於1478年成書;是為朝鮮成宗(1469—1494年在位)年間。因為朝鮮位於明朝東邊,所以稱為東國。《東文選》的編書形式深受中國影響,當中有表箋、碑銘、贊、奏議等等,可見直到15世紀,韓國文學仍然深受中國文化影響。
在書中,他們強調東國之文不是唐朝的文章、不是宋朝的文章、不是中國的文章,而是我們東國的文章。普通學者認為這代表了韓國文學的自主意識開始出現,希望告訴世人韓國雖然受中國文化影響,但仍有韓國自家的特色。
近代:韓國文士眼中的魯迅
在20年代,魯迅在韓國掀起熱潮。當時韓國被日本吞併,而魯迅的文學作品如《狂人日記》、《阿Q正傳》點出了東亞民族的傳統弊病,例如過度沉迷於四書五經而忽略了實學,這些也正正是韓國人的弊病,令不少當時的文人開始留意魯迅。
而柳基石就是其中之一,他因崇拜魯迅而改名為「樹人」。柳樹人於1925年前往拜訪魯迅,並翻譯出最早的韓文版《狂人日記》。而李陸史則在《青葡萄》文集中記載了他與魯迅的相識經過,在魯迅過身後亦曾撰文悼念。又如申彥俊曾經深入訪問魯迅,並寫成〈中國大文豪魯迅訪問記〉,開啟了近代韓國人熱衷於魯迅研究的風氣。
現代北韓文學分類
陳成軍(Rubio)是GLO Travel的共同創辦人,公司專門舉辦深度旅行團,其中一個常去的地方是北韓。所以,在六年前左右Rubio就不斷去北韓,更加在去年出版了《去過北韓五十次你問我答》。
在正式介紹書本之前,Rubio簡單地講述他對北韓相關文學作品的看法。他認為北韓文學最特別的地方是無法驗證真偽。不論書籍的作者是一位脫北者也好、學者也好,即使資料有誤也沒有人能夠作出指證,令到北韓有關的作品有一種神秘感,也帶給相關文學作品很大空間去發揮。
北韓作為一個極權國家,沒有出版書籍的自由,如果想閱讀北韓的文學作品又或者了解北韓,有甚麼書值得一看?在講座中,Rubio就介紹幾個北韓相關書藉的大類,他又希望大眾可以藉此反思一下這些書藉如何去書寫北韓,建構出的又是否是真實的北韓。
官方意識形態:《金正日傳》、《金正恩傳》、《主體思想》
北韓每一位領袖都有非常長的自傳,例如《金正日傳》一共有八部,而每部有五至六本。北韓書局的書藉都是與幾位領袖有關,除了《金正日傳》、《金正恩傳》之外,還有《金正日談電影》等等。其中一本十分重要的作品是《主體思想》, 為北韓官方主要的意識形態。Rubio指出:「過去已有不少學者批評《主體思想》內容空泛,當中不少概念都是以人作為出發點,例如書中第一句寫道『人是自己命運的主宰。』《主體思想》最重要的作用其實是為政權提供一個理論去解釋為何要將北韓要與世界隔絕, 是因為他們要自主。」
除了政治意識形態的書籍外,北韓政府亦允許科學書籍存在,甚至會從外國入口相關書籍,例如人民大學堂中有不少科學書,在科學方面北韓政府允許真相的存在。另外,政府亦容許古代神話相關的書籍在社會上流通,例如檀君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不過,在朝鮮文學之中,人文學科相關的書籍就十分單調。
報導文學:《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
《Nothing to Envy》(中譯: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是一本由一位洛杉機日報記者Barbara Demick所撰寫,關於北韓的書籍。這位記者雖然沒有去過北韓,但用了多年時間去訪問逃北者、學者、專家,最後整合、並寫出書中的六個北韓人的故事,覆蓋的時間超過15年,當中所包含的重要事件包括金日成去世和90年代的大饑荒。
Rubio說:「書本以小說故事的形式去寫北韓的生活,而當中所形容的環境和氣氛,會令你手心冒汗。」其中令他印象深刻的一段是一對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對於北韓年青人而言,在沒有燈光的街道上牽手散步已經是他們的拍拖活動。作為現代人,這些部分情節看似不真實,但這種反差反而令到書本在出版後大受歡迎。」透過不同的故事,讀者可以從中體現到北韓的封閉的政治、保守的文化。《Nothing to Envy》由約十年前開始風行,而Rubio認為此書有機會是近年社會開始關注北韓的起步點,可見是一本十分有影響力的書藉。
脫北者見聞錄:《為了活下去》
脫北者見聞錄可說是北韓書籍中最受歡迎的一種,當中描述了脫北者如何逃離北韓以及當中的驚險故事,十分受西方國家歡迎,因為當中有一種投奔自由的意志和冷戰意識。不過,這類書籍經常被發現當中有誇大的情節,例如《為了活下去》的作者朴研美被發現在記者會中有敘述前後矛盾的情況。另一本脫北者相關的書藉《Escape from Camp 14》(逃出14號勞改營)亦有誇大的情況。
因為市場對於脫北者文學又或者脫北者本人的需求非常大,所以產生出另一種市場,甚至變成一種行業,例如南韓會邀請脫北者上電視節目,甚至有價目表。「 脫北者大多是因為經濟因素而逃離北韓,而這個情況邊界國家之間都有這個情況,例如泰國和越南、緬甸之間,為何北韓特別受注視?」Rubio認為這個是另一層思考脫北者見聞錄的方向。
學術類:《North Korea Confidential》、《The Cleanest Race》
學術類的書籍多採社會科學的角度,內容比較沉悶,例如《North Korea Confidential》廣泛地描述北韓的市場運作、人民生活、在大饑荒後中民如何去做貿易,描述了一個十分真實的北韓社會。Rubio指:「《The Cleanest Race》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書中假設北韓的管治是建基於純潔的血統。」北韓承認南韓的經濟發展比自己好,但統治者則以北韓的血統最為純潔,保持了由檀君至白頭山的血脈,來合理化本身管治方針。整個社會的意識形態是建基於「純潔」二字之上。
異見文學:《控訴》
《控訴》是第一本由北韓當地人寫的異見文學,作者名為潘迪(반디)。潘迪是他的化名,是一位生於1950年的北韓人,在中國出世並於70年代回到北韓,現目前仍然居住在北韓。雖然作者的身份未明,但相信他極大機會是一位知識分子,又或者是為黨書寫官方文字的人,因為作者是北韓官方認可的「朝鮮作家同盟」中央委員會會員。
在90年代,北韓發生嚴重饑荒,北韓政府稱之為「苦難的行軍」,令潘迪決寫下北韓人民生活的情況,記下北韓人民在生活上所受到的壓逼以及北韓政府所隱藏的真相。在2013年,作者託付一位在中韓兩地做生意的親人將750頁的手稿由北韓帶到中國再帶到南韓出版,這本書才得以面世。Rubio說:「書中沒有驚險的情節,只描寫了北韓人的日常生活,但已經足以令人覺得北韓人生活在一個十分壓逼的政權之下。同時證明了即使政權如何去壓迫,但人民的思想是不會被完全束縳。」
韓國現代文學與電影
最後,主持鄭政恆以韓國電影作結,他把香港人比較熟悉的韓國電影分為三類。第一種是商業製作,例如《屍殺列車》和《與神同行》。《屍殺列車》是香港最賣座的亞洲電影,共收得6800萬票房,鄭政恆形容此為韓國文化突然興盛的象徵和開始,而《與神同行》就證明韓國電影潮流在香港出現,並且十分強盛。第二類則是藝術電影,例子有《上流寄生族》和《燒失樂園》。鄭政恆形容這類電影相對小眾,多走「電影展路線」,又指《上流寄生族》是一套雅俗共賞的電影,甚至獲得奧斯卡,在藝術及商業上都取得超卓的成續。第三類是一眾逆權系列,分別有《逆權大狀》、《逆權司機》、《1987逆權公民》,此類電影具有強烈社會意識。
隨後鄭政恆介紹了數套文學改編的電影,例如小說《熔爐》被改編成電影《無聲吶喊》,透過電影,我們也可以更了解到韓國的文學作品以及韓國社會。另一個融合了韓國社會、韓國文學和韓國電影的作品是《82年生的金智英》,是對於反思女性身分的作品。
鄭政恆又指出韓國當代文學近十年在國際上冒起,最好的例子就是韓江,她的作品《素食者》在2016年得到國際文學大獎,並被翻譯成英文、中文等,令作品成功登上國際舞台,其他作品還有關注光洲事件的《少年來了》。韓江的文學成為不少讀書認識韓國文學的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