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正常,生活如常,或許是我們許多人的一種追求。而「正常」與否,看的不是那行為的本身,而是社會大眾對這種行為的理解。「正常」具重覆性,不容置疑,一板一眼,好比我們每天上班、假日和朋友出來遊玩,遵守社會上的規範。所以現在我們每次吃飯前,會用酒精搓手液清潔,是「正常」。但同樣的行為,發生在一年前,或許就會被打上「潔癖」的標籤,而被視為「不正常」。
在疫症遊走的香港,例外狀態成為了日常,「正常」和「不正常」間的界線不斷被踰越,「不正常」成為了人們現在的生存狀態:戴上口罩、避免外出,隱匿家中工作,以往不正常的生活方式變得正常。在這不正常的日常中,縱使城市的運作緩慢了起來,但有些人依舊維持這城市的運作,在這「日常」中如常工作。作為一首寫著要向不同司機致敬的歌,《馬路的事》的MV充滿著各種「不正常」。看著貌似癲狂的乘客前,的士司機依舊面無表情地駕駛,觀眾會發現城市的停濟沒有發生在他們身上,令人想到他們「不正常」中的日常竟是如此荒誕不經。但原來就連這首MV的製作,也處處充滿「不正常」。
要談它的「不正常」,就要追溯起這首MV的創作過程。這就要說起浸大其中一個廣為人知的課,填詞人周耀輝的「歌詞班」──一個同學們「爭崩頭」的課。在第八屆的時候,傳理系學生的「方丈」方仲恩機緣巧合下報了屬於人文及創作系的它。「那時候我讀了唐睿的創作課,發覺創作也頗有趣,於是我就想繼續讀相關的課。但我覺得詩很難,於是就報了「歌詞班」,結果給我成功讀到它。」
每屆的歌詞班,總會有一個大型表演的機會,展示同學這一學期的作品。由第一屆在「賽場」(宿舍前的「賽馬會綜藝廣場」)表演,發展到第八屆在「AC Hall」(大學會堂),共兩晚演出。這次的表演和以往只是單純同學的個人作品不同,訪問來自不同職業,在「紅日」及「黑夜」工作的人,並將他們的故事寫成作品。而方丈找來的士司機Johnathan,也是一次「機緣巧合」。 選擇了一個其他同學沒有選擇的職業;採訪對像是導師介紹;就連製作MV時,也是「機緣巧合」,隨遇而安:「當初Queenie (周耀輝歌詞班(一世唔畢業)同學會的籌委)找我,問有沒有興趣讓自己填的歌製作MV,我就說「好啊」。」然後在沒有再協商下,就把首詞交了出來。
談起Johnathan,方丈說他是一個很「瀟」的「的士佬」,「的士佬一般給人很粗陋的形像,但也可以有思想、有文化。」具有多個職業的Johnathan,給予了方丈看透世事的印象。「好多後座人客說的人生大事,對Johnathan而言,只是一些日常生活的小事。」在他的歌詞裏,滲透出這位接戴過不同人生的司機,那最平淡的目光。
通過描寫這位充滿個性的司機,方丈表現出他的企圖:「我們可能會用一號司機、二號司機去稱號他們,但這是去人化的。我希望我的詞可以吸起大家留意他們。」把自己代入他們的位置,盡力描寫他們的狀態,方丈用歌詞寫出了一個的士司機的自由。「副歌中的『哈』,是我想像他們盡力踩油,風吹來的感覺而寫。」這種對瀟灑自由的嚮往,或許才是人「正常」的一面。
走出了歌詞,來到歌曲,一般音樂人在作曲時,往往都需要瞻前顧後。既需要和唱片公司討論風格,也需要和填詞人研究選詞用字。但在為《馬路的事》作曲時,因為可以並不設限,K Tsang形容這過程很「癲」、「Think out of the box」,「唱片公司的一般不會允許這種旋律大起大落、沒有music break的歌。」對他而言,這首歌給他很「爽」的感覺。
而和其他製作這首MV製作者不同的是,K Tsang不是出身自歌詞班的學生,但也和歌詞班有著密切的關係。他一直只是提供音樂樣本給歌詞班的同學,然後往往只會在表演的那天才會聽到完成品。而和方丈一樣,他也只是涉及到MV的一部份:作曲、編曲及演唱,同樣沒有協商製作的過程。
有別於一般自己創作的歌曲,《馬路的事》寫的不是他一直以來所唱,關於他自己的個人感受,而是其他人的故事,「我需要想像角色的感覺,也需要想像填詞人的想法。」這種沒有溝通下而唱的歌,令他感到頗為困難,也很有趣。在需要自己摸索歌詞的情況下,K Tsang產生了和方丈不同的理解,他感到這首歌很「熱血」,充滿不同的感受。他提到歌詞中「你受夠日與夜/廿四段/售罄光陰」和「冷待腦內猛烈聲音」兩句,裏面那種分裂、接近瘋狂,又無可奈何的狀態,可以令很多香港人有所共嗚。
完成了文字和音樂的部份,交到了MV導演,也是第一屆歌詞班學生葉鈺瀛「YY」手上。負責視覺元素的她,開始為歌曲注入自己的理解,將目光放在乘客身上。為了和應抗疫而拍這部MV,在她鏡頭下的香港人,盡幹奇異怪誕的行為:不斷用酒精噴向車廂各處、戴口罩香腸、用水桶作頭套,「在這次疫症中,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我在社交媒體上見到一張照片,是一個人在他的陽台上堆滿了廁紙。」語氣中盡顯驚訝。為此,她希望把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放在MV之中,去作為這個時代的印證。
對於歌曲中的士司機的理解,YY認為他是一種比喻以及期盼的象徵。「在這個荒謬的世界上,都可以處之泰然,繼續自己的生活。」即使整首MV未必能面對現時的士司機沒有生意的困境,但她認為,若她代入這個身份,只要是有歌曲是獻給她,也會感到開心。
而同樣開心之處,還有製作過程的自由。參與拍攝的同學放得開,製作超時也沒有責難,令她和拍攝團隊有種重回學生時製作的感覺。而這種自由也體現在拍攝的元素之上,她提到MV裏放了一個戴面具的乘客角色,更用了紅藍燈照射,極具敏感的政治諷刺元素「出面的商業世界,是一定不能放入這些敏感的元素。」
回顧《馬路的事》MV的製作過程,我們會發現它不單止是在表面上,討論人所謂的正常生活。展示被社會忽略的一群人,也展示現在社會上荒誕的一群人。也是在暗地裏,在製作上,處理著創作的「正常」。在商業社會的「正常」世界之中,我們需要不斷協商,退讓,尋找「共識」,以共同製作作品。但在《馬路的事》的製作過程之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不正常」的創作方式:放入自己喜歡的先鋒元素,對主題進行自己的演繹,最後交雜出一個「共同」的集體創作。彷彿這是在隱喻著,這種不正常,才是想像的誕生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