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恢復體力,去了足底按摩。電視新聞播放著,那位操著山東口音的師傅按著我腳一邊喃喃說「所以那些黑衣人我們是……(搖頭)的」。而我看看,他自己身上,穿的也是黑衣。
黑色是一種有代表性的顏色,意思是說,它常常遭到標籤。有光就有暗,黑色時常代表著對現狀況的反撥,哀悼,現實的影子,致命的補充。我有時覺得黑色根本的意思就是「相反」。黑色也醞釀恐懼,隱藏著不明的危險。它是某些人亟欲排斥驅逐的事物,但也同時被某些人極力擁抱、視為安心之所。在對立兩極的政治力場中,當今年六月運動開始於黑衣,以上的兩極性已經在社會上顯現,明顯到甚至毋待補充。
因此今期《無形》的編排便在「黑」的普遍性與特殊性之間擺盪,希望有辯證的結合,得出不一樣的圖景。關於黑暗與死亡的關係,沈旭暉、葉梓誦、陳偉霖、蘇苑珊的文章都以正面或側面的方式涉及,剖白自身,或以評論的方式迂迴顯現。黑暗裡我們的身體破碎,欲望肢離,但無礙仍開出鮮艷之花來。至於「黑」在當下的殊異性,包括林勉一寫政府的黑計謀、石磊寫黑衣、沐羽寫一個路上遭警暴的「黑仔」,以至劉偉成詩中黑暗中明亮的人鏈,都是2019自由之夏給我們的,不滅的記憶。本期也有兩位視障詩人,盧勁馳和周雲蓬,眼前的漆黑,是他們日常的生存狀態,並不阻止他們生長。
此前我們曾在「虛詞」刊出一篇「黑與警書單」,希望趁社會上出現黑社會騷擾事件時,重提一些與黑社會文化相關的小說與書籍——結果我們感受到,當強度過高的現實覆蓋視野的絕大部分之時,並不容易接受一些逆反的浪漫的寄託,離地不易。但我們深信,文學既為當下而作,也為未來而作。廖偉棠深愛無政府主義的黑色,正是我們未曾實現的烏托邦,穿越歷史,永遠與當下遙遙呼應;不過,今夏的某些黑色時刻、黑色身影,會成為我生命深處的燃料,儘管我一輩子都可能不向他人提起。
〈本文內容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虛詞.無形」及香港文學館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