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感世與自適》

很久沒有讀大書了。

最近卻翻讀了陳教授煒舜的大作――《感世與自適》，一本探究北洋元首的文學場域的著述，由藝發局資助。我能獲贈一本，並邀約寫一則小書評，與有榮焉。

這本份量不輕的著述，研究著眼於袁世凱、徐世昌、段祺瑞、曹錕四位北洋元首的詩文，這四位長期投身軍旅的「軍閥」――元首，原來對中國傳統的「詩教」非常重視，在他們的詩文中，或憂心時局，或憤懣懷才不遇，或以山水隱逸自適其間，或寄情禪悅、書畫，並在其書寫之中，流露了各自的感世之言、塑造出自我的形象，作者在書中特別論述到他們藉著自己的詩作，多「感世」與「自適」之情，以北洋元首塑造自我形象，並進而透過其詩作影響輿論時局、世道人心。這是否能為幾位亂世元首塑造出一個合乎本人心願的自我形象？

這是此書最大的閱讀賣點，筆者以為「亂世之音哀以怨」，陳教授著此一大作，何嘗不是半史半文學合而用之，用以洞察北洋元首的「感世與自適」並存的宗旨。「自適」是必然要具備的了，「感世」更無可躲避！現今之時，電影中塑造的「糊塗大軍閥」形象，畢竟只是鬧劇！

文學體裁是古體詩詞，未有新文學的新詩、散文、小說，畫是中國藝術，禪悅更屬古典，因而詩教與時局，與社會政治、世道人心相掛鉤，顯現了這幾位亂世元首怎樣以其個人的性情與經歷，透過「詩教」來影響輿論、時局、世道、人心，並希望藉此建立一己之形象，築起一位元首的肖像，留下一個正面的「時代人物形象」。

細唸其人的詩作，確有不少關懷時局、眷戀蒼生的作品，如段祺瑞〈外感篇〉云：「塞爾維亞導火一線爆發，致令全球驚撼，動員六十兆，死傷三千萬，亙古所無，創此惡劇。孤人之子，寡人之妻，淒涼悲慘，鬼神涕泣。敗者勿論，即使勝者所得幾何？百不償一，元氣大傷……」（頁217）他對戰勝國大力投入軍備競賽，感慨不已，並同時對居中調停的國際和平組織講強權而忘公理非常失望。

筆者讀到曹錕「墨梅題詠緣起」時尤感曹錕愛畫梅的記載寫來有趣得很，特別是一句：「凌厲冰霜節愈堅」對梅的最大推崇，而曹氏的梅，據說經過了十多年的磨練，畫的梅花別具一格，高雅有致，曹氏更以梅花枝香色為香色中無上菩提，最清最淨，可令眾生得以徹悟。陳教授在書中寫曹錕畫梅，入木三分也。

書中論述徐世昌對詩文心愛，尤其側重在他對陶詩的創作心態。陳教授特別要我們必須了解徐世昌反對袁世凱稱帝，直至袁世凱在羞憤中去世，徐世昌為他主持下葬事宜，在大是大非之關頭，徐世昌立場鮮明。

這與徐世昌心愛陶詩當然很有關係。徐世昌反對洪憲帝制，但對袁氏之友情還是深摯的，陶詩是徐世昌的心愛，淵明之情趣與世情的體味，看來徐世昌自有領會。

寫到這裡，重甸甸的一本陳煒舜先生的大作，揭到手指也麻痺了，這本《北洋元首的文學場域》，誠然可以一讀再讀，內容豐富，足以探討亂世元首的內心世界：從文學出發，寫亂世情懷，記閱世之感觸，念蒼生之茫茫，文人與政客合於一身，讀之感慨系之。陳先生此書謂北洋元首的文學詩作既「感世」又「自適」，為自適而感世，在感世中而自適，確然是中的之言也。

（本文由藝發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