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屆世界盃,我一直都穿著美洲國家盃特別版波衫,支持愛隊阿根廷。當美斯圓夢,我將波衫收起時,才赫然發現,兩者都是足球基本裝束,波衫波褲卻早已被分隔在衣櫃內不同的分類位置。
波褲,從何時開始,跟波衫走上不同的路?
足球得以成為全球最受歡迎的運動,關鍵在於——簡單。規則簡單,裝備亦然。即使裝備隨時代轉變,基本上仍是波衫、波褲、波襪和波鞋。
十九世紀末,足球從五花八門的比賽規則、球員數量、球門規格和球場大小等,逐漸趨向統一,發展成現代足球的雛型。此時的足球裝束尚未有明確規定,板球裝、法蘭絨毛衣,甚至正裝都曾經在足球場上出現。
球場上人數眾多,敵我難分,容易造成混亂。初時,球隊曾經嘗試以帽子、頸巾或腰帶的顏色或花款,作辨識敵我之用。然而,電光火石之際,這些根本不夠明顯。有見及此,於1870年代,球隊開始使用固定款式的波衫。直至1890-91賽季,英國球隊狼隊對壘新特蘭的一場比賽,因波衫款式相同,前者需要更換白色波衫。自此,球隊被要求配備主場和作客不同款式的波衫,並成為球壇慣例。
波衫之別雖令敵我分明,但隊友之間仍難以辨識。初時,球員為容易被認出,或穿上不同顏色的襪子,或在帽子上費盡心思,彷彿戴上花樣百出的帽子,便能在球場上鶴立雞群。1920年代,球壇嘗試在波衫背面加上號碼,但直到1938-39球季才在英格蘭聯賽確立,而1950年世界盃則是波衫號碼首次被廣泛使用的大型賽事。
足球裝束從最初帽子、圍巾和腰帶等配件百花齊放,逐漸變成由波衫主導。
相對而言,波褲總是飾演配角。在足球裝束逾一百年的演變中,它的變化可謂最少,主要在於長度、固定方式和物料的轉變。
足球作為社會的一部份,往往反映時代、階級和文化。最初,足球作為英國紳士的餘興活動,球員都是穿著長褲踢球。到1870年代始,燈籠褲逐漸成為主流。當時,階級分野在裝束上顯而易見,早期的工人球隊未必能提供適切裝束,球員基本上只穿著家中休閒服作賽。著名的例子,是1879年英格蘭足總盃四強,由上流階級球隊伊頓舊生(Old Etonians F.C.)對工廠球隊達爾文(Darwen F.C.),前者穿著整齊的燈籠褲作賽,而後者卻因穿膝部開孔的改裝褲而被嘲笑。當然,歷史證明裝束的差距,全然無阻工人階級的崛起,此戰亦被後世視為英國足球勢力,向工人階級轉移的里程碑。
燈籠褲浪潮後,波褲有越趨縮短之勢。可是,隨著足球越來越受大眾歡迎,觀眾包括男女老幼,球員穿著短褲在大庭廣眾之下踢球,開始被質疑是否合宜。1867年,在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一場比賽,就曾於比賽期間因此討論而一度暫停。1890年代,足球傳入土耳其之初,也受到伊斯蘭宗教勢力的評擊,論點之一,是認為穿著短褲過於裸露,甚至略帶淫穢。於這個思想較為保守的年代,足協甚至明文規定,球員的波褲需要及膝或過膝。直至1904年該要求被刪除之後,才將波褲正式解放。
直到今天,除了守門員可選擇帶護塾的長褲以外,波褲都是以短褲形式示人,其變化相對細微。由最初厚重的物料,需以皮帶或吊帶作固定,到現今輕身和彈性兼備,只需褲頭繩或褲頭橡筋即可,在實用和功能性上進步明顯。
波衫波褲的分道揚鑣,在於波衫乘著商品化的勢頭揚麈遠去。1950年代始,隨紡織技術進步和時尚追求,合成纖維取代棉花成為主要物料,更多的剪裁和設計湧現,波衫開始與時尚越走越近。
直到1970年代,電視轉播逐漸普及,足球迅速商業化,球衣製造公司和贊助商相繼掀起革命性改變。英國的球衣製造公司Admiral,於1973年與列斯聯達成協議,大量生產波衫作為商品出售,球會則可從版權收益中獲利。與此同時,西德球隊Eintracht Braunschweig,於1973年亦達成史上首宗在波衫印上商業贊助的交易。電視轉播、量產球衣和贊助收入,開始聯手打造足球的商業王國。
自此,波衫被打造成足球產業中的最強商品。印有球星名字、號碼和球隊徽章的波衫,成為身份認同的共同符號,既是族群的旗幟,也是與偶像的連繫。波衫也成為時尚潮流的產物,例如88年荷蘭的漸變色幾何圖案和98年墨西哥的原住民圖騰暗花,都成為備受追捧的經典之作。有趣的是,喀麥隆成為破革的代表,先於02年推出無袖背版波衫,再於04年推出「波衫波褲一體」的連身裝,但都被國際足協一一拒絕。
相反,不起眼的波褲,並未如波衫甚至波鞋般高度商品化。波褲印上號碼於80、90年代後始變得普遍,雖然也有球隊徽章,但卻未受到贊助商的青睞。波褲的長度似乎也限制了它跟時尚的結合,畢竟波衫配牛仔褲或短裙,總比恤衫配短波褲更得體。
我翻起衣櫃內的波褲,已是飽歷滄桑,不經不覺已伴我征戰多年。它從未出席大小社交場合,只低調地留守足球場內。今天看來,卻是另一種身份的符號。波衫,是屬於所有人的,無論喜歡足球與否。波褲,只屬於「足球員」,是踢波的象徵,是燃燒青春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