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一些遠境渺茫的黑夜裏,我們時常見證
清晨的無能為力,那是敗壞、孤獨、注定陷落的過程
道路由街燈歧義而成,通往另一個黎明,或者沒有
或者始終迂迴在細節類近似的日子
再多的就沒有了,我們趕及破曉,談論一齣片長過盛的電影隱喻
沒有發現自己也在唸着過於文藝的對白
無非是角色之死,並且總要讓野草燒滿整個夏季
「我們會與世界共存亡的。」你說。還有酒精和貓
以及這樣的一座城市:透明、光潔、資本主義
而在種種偏頗的形容詞中,唯一確切發生的就只有:
愛。黑夜裏,影子失去精確傳達自我的能力
也就繼續痛楚下去,找不準情緒,又像是那夜
我們一再談起鎖碎事物的象徵意義
一起見證清晨臨近,並且不管它明亮與否
二、
沒有光,沒有明亮或簡潔通風的形容
詞彙沾水,兀自溶解,像海綿最終
因過度潮濕而發霉。那是炎症一般的語言
傷口長成了肉,但我們知道沒有甚麼真正在痊愈
不要忘記情緒如塵埃,在呼吸間吞嚥
事物過剩的餘燼,然後乾涸、空乏,想像大海
在一個夜涼如水的晚上,沒有甚麼行為比失眠更高尚
假寐的蟲鳥也有夢,反覆深鑽如樹木的紋理
只是細節不能代表記憶,或成為情緒的代稱
有時那只是疲憊的神經,像是誤讀一部拙劣的字典
在諸如dihydroxyphenethylamine的條目裏
我們以顛簸的語法取代死亡,忽略詞性、讀音
與例句:「我們快樂,如同一瓶梅酒,啞色、易碎、不加冰,
酸澀的果實沉在底部,就是鮮活的象徵。」
──但親愛的,那可能畢竟只是一種比喻罷了
生活把更多細節盤旋,積成紋理,像冷藏櫃裏初凝的冰塊
一樣的懷疑世界。江河湖泊也會長出裂紋
但我們很難像撫平衫角皺褶那般,輕易諒解萬物
恆常在彼此的生活裏,適時漲退如潮,沒有更陌生
也沒有更親近。所以便只能以一個英文字母
作為代稱(並且其實與你的名字無關)
因為拼音語系,並無所謂發霉與否,但修辭尚在作祟
譬如打撈記憶的方向,當我們決意下沉
學會那可能只是一種情緒,死亡並不能換取甚麼
三、
一個手勢,可以道別,或傳遞些什麼
虛胖的行車道上,我們曾穿越一套只通行於街頭的語言
水漥裏的雲團最終歸於天空
透明地截取無數風景,與及輪胎輾過的紋路
至於只擁有微小的悲傷的我們
難以比擬整個雨季,但並沒一種情緒
比另一種更堅固這回事。
Dear K,或其他曾被我擅自寫進詩題的你們,原諒我也無法
全然理解眾多長得類似,但細節參差的痛苦
而那些明目張膽、宣稱寫給別人的詩
最後也只是為了原諒自己。所以,每扇窗都向陽而生
在玻璃般透明的風景裏,學習變得不再晦澀
但年長的詩人說:「凝固,寒冷,易碎,
這些都是透明的代價。」(玻璃工廠,歐陽江河)
──我們濫用標點、以括號省略註腳
只留下一個無所謂樂觀與否的手勢
但你可能也知道,它真正在傳遞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