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早上林鄭致辭時提到要接觸不同背景的年輕人,有評論說香港會失去這一代的年輕人,也有人檢討說通識引致年輕人出問題……代入的人不計其數,卻沒有一個人找到答案,所以這一代人只能反過來代他們發一場夢,展示不斷被稀釋的現實。
過於清醒是無法目擊這一切,如果在金鐘道選擇了左轉,那麼一切都結束了;要是轉右的話,就會在立法會外看到搏浪般的黑衣,鼓動著的憤怒,一片又一片的口罩被傳遞上,以防識別,一個又一個的頭盔在傳送,載人抵達夢土。在一片肅殺的呼聲中,人群通往那現實當中法規與宰制的起源,透過門外的玻璃門看,它像一個黑洞,把一個空瓶拋進去,它默然;把磚頭扔進去,它無恙;那怕你把一條屍體投進去,它都沒半點回應。
後來大家都看不下去了,開始加快速度把一切都投進去。九時左右,前排的人揭開了缺口的玻璃碎塊,有些人大著膽湧進去。穿過一道扶手電梯往上便是會議廳,隨著旁人一路擠進了去,就會見到不少人已經打算待在那裡,包括各地的記者同行,我在龐外進去時便聽到有人用日語呼喝,連日本來的記者都急躁起來。他們都戴上頭盔穿上背心,旁邊水樽、鐵枝、眼罩散落一地,乍看恍如有待完工的建築物。然後人愈來愈多了,其中一員站在台上呼籲,然後竟然拉開口罩!
如果毫不猶疑地拉開口罩是一種勇氣,那麼其實在玻璃門外苦苦掙扎也是另一種勇氣,這是一個密封的地方,一旦走進去被警察圍困,日後可能便連造夢的自由也失去了。但有些人聽到呼籲,又不忍繼續和稀泥,只好小心翼翼地幫忙運送物資。如果留意下去,便會發覺他們其實都是硬著頭皮留下來,而非毫無畏懼,中間傳了好幾次有警察要進來搜捕,好些人一聽到便想要離開,後來才發現是虛驚一場,然後有人又呼籲大家不必怕,要留守,大家才回來。這樣往復多次,便快要十二點,警方開始在外邊推進,用催淚的煙霧強迫你們醒來。在一片煙霧瀰漫中,就算是仍為記者,也終於要離開,回歸現實世界。
回程時如果你有一個夢,這個夢又會是誰代你發的——第一道晨光線穿過玻璃門時,立法會已換成鑑證人員把守。他們把玻璃碎片翻來覆去,為的就是要透過玻璃上的指紋識別造夢者的真實身份,當他們凝視玻璃表面上密佈的指紋時,就會發現拓印出所有指紋後,映照出的竟是自己的臉,如夢之夢,不管從那一端醒過來——我們都是因,也是果。
〈本文內容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虛詞.無形」及香港文學館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