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展現場,坐落一小而別緻的神州書店攤位,在一片新書的海洋中,散發古舊而優雅的味道。神州書店的歐陽文利老闆,祥和自若地坐於正中。年前有幸在「九龍城書節」訪問過歐陽老闆,今年神州書店又在書展擺攤了。經營舊書店近五十載的歐陽老闆曾經講過一個故事︰大陸解放之初,有一位上海老伯輾轉來到香港,在他的書店中找到一本書,目不轉睛的,不是要買書,又要問及書之來歷?他覺得奇怪,但還是約了買賣雙方見面——果然老伯和這個賣書的女士就是舊情人,當年因為戰火離散了。數十年後,藉著舊書牽引,他們久別重逢。幸或不幸,雙方的伴侶都已然離世,於是經歷半生的二人便再諧連理,雙雙回到上海去了。書香人情,確是如此。舊書店有舊書店的浪漫,每一本書都有它的旅程,能夠被人讀了,輾轉交流,也造就各人的緣分。
記得畢業多年,再次踏進老校的圖書館,迎來的仍是一股薰染的書香。不經意又走到小說文學那一欄,抬頭一望,竟然重遇小時候讀過的書。在圖書館未電子化之前,每一本書背後都會貼上表格,讓借書的人寫上姓名、班別、學號,然後還要簽名。於是也看見那個年代自己的筆跡,稚嫩而認真。翻開書頁,曾經熟悉的情節,本已忘記,竟又重新記起,勾起了小時候拿著書攤在沙發上的夏日,多麼暢快寫意。有能力買書之後,家裡的藏書也就愈來愈多,但是有誰又能把藏書都看完?有時候還不如借來的書那麼趕著要看,驚鴻一瞥,承載著生命的某個時刻。所以藏書還是要時而賣出去的。京都作家森見登美彥寫的《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裡面就有一個情節,把舊書店之風景寫得淋漓盡致。男主角為了替女主角找回自己小時候讀過的一本童書,不惜接受舊書之神近乎虐待的挑戰,情節雖然荒誕誇張,但是也標舉了舊書的價值與愛書人的痴心。
「我常覺得,一個作家用那麼多時間才寫成一本書,不會沒人鍾意的……」歐陽老闆說起書時每帶痛惜︰「不過就係,會不會有機會再遇到……」的確,書展好像是一個放比較新的書的地方,三中商等大書店都賣新書,一季之後又發新猷,書還來不及被讀者發現呢。舊書店既環保,又能讓書的生命延長,等待有緣人。「在這裡買書,也是會為讀者留意書的,都成為朋友了……」舊書店也承載了比較深廣的歷史厚度,比如說早期60年代的漫畫,例如財叔、文仔、李凡夫都有很多粉絲。從80年代起,又有一群年輕人對香港歷史、文化風俗特色有興趣,於是就來找羅香林、葉靈鳳、丁新豹等學者的著作。當然盧瑋鑾教授(小思)也是神州書店的常客,時時到神州尋寶呢。在舊書堆中,可以找回你原以為已經錯過了的好書,重遇美好的時光。如果所有的遇見都是久別重逢,那麼這輩子我有幸讀到的書都是我應該讀到的,他們是讓我一點一滴的找到自己。
「現在人們對圖書的熱情的而且確是減少了。可能是因為電腦吧。」老闆說。以前大家都看報紙,報紙上有填字遊戲,大家都非常熱衷於填滿這些縱橫交錯的格子。甚至會去買辭源辭海來查出處,這樣大家就讀更多書,也熱愛這些文字遊戲。
近年大家對書展的熱情也好像有增無減,當然也有「書展只是散貨場」的批評。但是反正每年夏天這個時候,大家還能像行年宵一樣逛書展,也可說是夫復何求,難能可貴。如今書裡的新思想新思潮新評論也許還是未夠網絡來得即時,但畢竟還是一些累積、一些沉澱、一些思考的總結。所以我們還是買書吧!不單買新書也不要忽略舊書。只希望書本有書本的命運,書展過後,好書都不要被送到堆填區去。
2018年7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