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學

散文 | by  雷根 | 2024-11-29

從小到大,學校沒有詳細地教授我們關於投資的事情,大概是怕青少年會好高騖遠,過分投機。校園中各種課程,細分為語言、數理、家政、體育等,即使是最接近投資學的經濟學,也鮮有教導大實際投資、買賣股票的方式。大學畢業之後,聽得最多的話便是「你有沒有投資」、「你在投資什麼」。


投資背後的原則和理論五花八門,保守如定期,冒進如期權炒賣。簡而言之,大家期望付出能在未來獲得收益或利潤,付出得到合理的回報。無他,人人都不願意見到自己的人生是徒勞無功。如果依照老一輩的說法,做人要腳踏實地,正正經經安安份份地找工作。對於工作,母親卻有不同的看法。她常常提醒我,做人要腳踏實地,但是在她心中,或許更希望我能自由地追尋自己的夢想,不要輕易地放棄,也許她不願意她的孩子會和她一樣,長大後沒有甚麼個性,人生也欠缺目標,連自己也當不了自己命運的主角。


我的母親像很多人的母親一樣,在懵懂的年紀被愛情的旋渦吸引,在已經生活得不太光鮮的歲月中把我生下。自那天起,她便成為全職家庭主婦,放下了近十年的事業,換上圍裙,在家中年終無休地忙碌。在我的記憶深處,母親的身影總是那麼忙碌。日出之時匆忙為子女打點梳洗,日落回家時,她總是在廚房裡翻炒著青菜,蒸著米飯,不擅煮飯的她為了家中各位成員的健康,每一道菜都扭盡六壬。平凡的母親故事也許雷同,生活不算富足,愛情早已被柴米油鹽的日常所消磨殆盡,在打理家中事無大小,擔心我們的學業和成長,風信年華眨眼間已逝去。生命大部份的精力就似一片花瓣,儘管敵不過大自然的法則,卻甘心地化作春泥更護花,忙著看孩子慢行走遠的背影,無暇悼念那漸漸變白的髮絲。


老一輩對「養子防老」的迷思,往往以「家用」來衡量子女的孝順,母親最大的投資便是將子女養育成人,就算不能母憑子貴,也至少希望可以安享晚年。老實說,這是一個高風險的投資,甚至可以說是投機。不過,用上理性和現實的角度來說,這樣的確是無可厚非。奇怪是,我的母親連這一計算上都不太精明,在愛的付出與回報中,更是糊裡糊塗。所謂的「私己錢」和家用皆不屬於自己,若然家中有甚麼要財政上補貼,總是會不問回報的付出。她既不求子女出人頭地、飛黃騰達,還是只希望我們來日開心生活就好。當我投身於社會的時間愈久,愈是無法理解母親對家庭、對我們投入的愛,因為不懂計算的母愛令人心痛。


這個世界上最具風險的工作,莫過於成為全職家庭主婦。其實是把青春和婚姻作為一場賭注,只要有任何一方出錯,隨時可能被撇開、被嫌棄。這一身份往往被視為不值一提,但在某種意義上,它卻是一場高風險的投資。長年打理家中瑣事,對外界的了解漸漸模糊,甚至會因為脫節而被人指責。


我無法想像這個女子如何能夠成為母親三十多年,頭十年為養子偎乾就濕,中間十年苦苦應對青春反叛,後來十年只得慢慢學會放手。孩子長大以後,為口奔馳,各有圈子和伴侶,難免聚少離多。簡單如使用智能手機,當數位原世代的孩子對電子產品的需求和使用,變得如空氣般日常時,她卻連為甚麼會手機會變了靜音也不知道,甚至約在某某地方等卻在繁市中迷路。媽媽有時自知自己的不足,總覺得我們嫌她笨。慢慢發現,母親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衰老,而且形單影隻。所謂的不知不覺,只是我們沒有花足夠的時間來陪伴摯親,用時間飛逝的大道理拿來掩蓋自己的錯失。


那天我回到了老家,母親頭上的青絲又添了白髮。她說她討厭染髮,也許因為染髮的過程使她要面對自己衰老的事實。正當她納悶起來,我趕忙把一本封塵已久的相簿從書櫃的角落中拿下。我們靜靜翻開那本二十年前的相簿,如同翻開了母親的記憶。翻到我十歲的那農曆新年,我們揮毫潑墨,應節地為未來寫下願望。相片上的我歪歪扭扭的寫了「百萬富翁」、「狀元及第」八個大字,再看另一張拍下母親手上揮春的照片,她尚帶有半點童稚卻疲累的臉上,流露出真摯的笑容,再看手上拿著的揮春,正是「快高長大」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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