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三十紀念。到了某個年紀,慶祝生日開始變得尷尬——每個人的生辰歲數,到最後是否只有自己紀念?家中高齡長輩逝去,常是連家人都說不上長輩究竟幾歲,就像《百年孤寂》裡的易家蘭。今年是太多紀念日的一年,紀念反而映照出我們的茫然。三十而立,我們可能為三十年前的事,為三十的自己,立一面根固不改的碑?
因為流動,而體味苦痛。游靜的〈詠嘆調,或空氣〉,不直寫紀念,卻寫的是在此處難居之痛。香港空間不足係梗㗎啦,但抽象的自由空間之緊縮,才叫人最痛苦難當。分割零碎,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資深傳媒人余家強,歷來寫過多少令人回味再三的「非常人語」、「豪語錄」,今次賜稿《無形》,文章玲瓏流轉,處處以遺忘寫實存,傳媒人「留得清白在人間」,從容之中字字千鈞。他們都是「八九六四」的一代,經歷過以私己來記住公共的運動,文音縷縷,聲氣相聞。淮遠的三首短詩,渾然飽滿,連結不同代際的反叛抗爭,反諷力道之強,不是平時遊戲之筆。
我們也很有幸,能夠請到大陸地下樂隊「舌頭樂隊」的吳吞,來為我們作一次筆談。輕描淡寫,重量已透紙背。吳吞先鋒的語言與抵抗之精神,令這篇文章讓人一讀再讀。如今我們是訪不到李志了。獨裁威權之下,願所有誠實的人們平安。
八八年末出生的曾淦賢,今年也三十歲了。素來擅寫負重的他,也寫到三十年前的六四事件,具有一種道德的重負味道,並在詩作中融合為其個人生命氣質。
三十年前黃勤帶在北京,廣場上,拍回重要的照片。今年他出版《Secret香港樞密1842 - 1997》,是非常重要的書。攝影的見證,與歷史和自我的關係,他一直在做深入的思考。同樣是訪問,也關於真實,本期也有張婉雯的生存原則,對應著崩壞的城巿。
自己和政治,有時難分難解,藤樹相連。認識到這一點時,有時就夠潸然淚下了。
生於自由的香港,我們天然排斥那種壓倒個人的整體政治。多元裡有輕快,有痛苦——豐富我們的碑石。於是本期,也有董言的長篇深度舞蹈評論。身體是個人記憶最後的堡壘,我們是在這種深刻的私己中,體會到公共與歷史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