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畫展的日子

藝評 | by  古可欣 | 2022-05-17

哇,好久好久沒看展了。去街就來玩衣服的遊戲吧,上身穿的是亮麗的桃紫色素棉T-shirt,下裝配高腰深藍西裝短褲,加上一雙仍未穿舊,依然白得反光的經典厚底Air Jordan,很切合初春暖洋洋的乾爽天氣,稍微打扮下心情就很好,自由自在。週末久違地登上過海巴士到銅鑼灣,下車後步行到北角,尋找富利來商場。


富利來商場,初初是在劉以達臉書上他自己寫的連載自傳《尋根記》中看到這個名字,文中提及他當年在富利來商場一樓租了個小店教授樂理和結他,當時已經是「喪屍商場」,十室九空,數盡Band友出沒居多。今時今日的富利來仍然冷清,加上日久失修,時光凝住凍結在八、九十年代。但是,在破舊之中不乏中堅一輩和年輕一代來立新,一樓有很多特色小店進駐,活像一個文藝俱樂部。而我去看的畫展便是在商場一樓的Mist Gallery中,空間很小,像一人睡房,由門到四面牆均是大約五、六步左右,走一圈約莫只需十五步。畫展《軼事》,屬於實驗性質,展出畫家文櫻瑺的小型畫作。畫家Joyce駐場守候,推門進內時我便跟她在入口相視點頭,她繼續安靜地坐在角落,我則抱住兩臂慢慢遊走在畫內的日常城市風景中。看畢,跟畫家閒聊幾句,說起口罩包裝的質地和打底、上色、筆觸等等,臨別說到該展覽室剛好租滿一年,小小Gallery如此,到底是如何生存的呢?如此不禮貌的問題我也不好意思問,雖然好奇,但終究沒有開口。或許與現實保持一點距離,才能夠保持小孩的心。


偶然走進同是位於富利來商場的足跡書房,門前黑色告示板上白色粉筆字寫了句提示:進門前必先脫下鞋子。書房地下放了好幾個大cushion,空間佈置得舒服,一盞六十年代復古孔雀綠混金色的枱燈放在近馬路街景的窗台上,白色輕透夏季窗簾往兩旁一放,整齊地綁起。兩面牆都造了高至天花的書架,木材統一用深棕色,與原本的白牆來個對比,為整間書房的沉靜氣氛定調。最富心思的是鑲嵌在牆上面的三張可摺起的木椅,不只充分利用了每個角落,還越看越發別致,確是神來一筆。


我在書房裡讀了一會兒隨手拿起的書,翻了幾章後,坐姿漸漸疆硬,便合上書,準備起程去下一個畫展。轉身時發現一張小桌上放着訪客留言的筆記,於是又掀掀,翻到空白的頁面,靈機一動不如畫下書房作個紀念?筆是最普通不過的走珠筆,手因為欠練習而怯生生,眼界是由左面書牆到中間窗枱再到另一面書牆的。畫不知道花了多久時間,只知道畫完之後興奮的心情隨着叮叮聲我登上電車而繼續高漲。看畫展的日子天氣爽朗,陽光灑落在街上等待發生各種事的人,也落在後巷的水溝渠上。


隨着電車由北角來到灣仔,在消防局前下車,加入等紅綠燈的人群之中。第二個畫展發生在富德樓的1999 Artspace之中,這棟舊唐樓的一個單位用來做畫展,是個不大不小,剛剛好的地方。《The Chair In The Room》畫家陳功晉的個人畫展,展出自傳式的油畫及水彩畫作。畫展的消息是機緣巧合下看見的,一見到宣傳照中的畫便被當中細膩的氛圍吸引,那是相對之下傳統的畫,但是畫中有滿滿的情懐,未見真作已經心歡喜,或許我骨子裏流着的正是「如實觀察」的血液。步入1999,便見畫家陳先生也在現場,正熱情地為兩三個年輕的女觀眾介紹一張又一張的畫。沒有料到的是畫家本人也很年輕,外型打扮的也很年輕,乍看之下估計年紀跟那幾位女觀眾相差不多。但我並沒有參與他的解說,因為畫本身已經足夠有趣,駐足觀賞數十分鐘也不成問題,畫中每個角落我都看得津津有味,無需其他刺激。畫作的色調全是灰灰的,沒有多少張狂的顏色,讓人聯想到莫蘭迪(Giorgio Morandi ,1890-1964)意大利版畫家和油畫家那一系列灰調的瓶瓶罐罐畫作。陳先生每一筆都很小心,很準確,但仍然滲透出一種悠然自得的感覺,想必能夠歸功於那些用心做過的無數次練習,札實的觀察力,札實的筆功,札實的畫面。


比起用作點題的椅子二畫,我更喜歡人像畫系列,特別是《Blithe》。《Blithe》構圖很有趣,畫中人伸到前方的手帶起整幅畫面的流動性,手引導觀眾的眼睛去到藍色墊板很靠前的位置,鏡頭拉得很近,眼睛卻又可以看見遠方的灰色鐵櫃,房間的深度一下子就立體起來,空間感十足。而那張寶藍色的cutting mat不僅因為顏色明亮而突出,同一時間它亦襯托起墊板上的神秘小物件。物件乍看是普通的、零碎的,但定睛留意細看時,才發現根本無法準確地分辨出所有物件,那些小東西大部分看着很熟悉,卻叫不出個名字。畫中人Blithe注視着其中一件物品,並伸出手拿起,描繪手的準確度很高,而且手的動作很有趣,是非常漂亮的手,以及非常漂亮的手部動作。Blithe看着這些小物並沒有流露出疑惑的表情,相反地,是一副理所當然,正常不過的神態,好像有十足的把握似的,冷冷地查看每一件神秘的陌生的小物。我很喜歡這張畫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它有種在日常之中的超現實性,乍看以為自己「知道」,但細看則動魄驚心地陌生,卻又覺得自己像Blithe一樣暗地裡早已看透一切似的,是一種微妙的荒誕感。


來看畫的人源源不絕,我不好停在畫前細看每一幅。人一多便擾亂了白盒子的寧靜氣場,我只好趁人聲鼎沸前趕快離開。下樓沿着軒尼斯道,本來想去檀島茶餐廳「朝聖」一下電影拍攝場地,畢竟上個月才看過《月滿軒尼斯》嘛。可是走到門前一看餐牌,不知怎麼就失去興趣了。最後草草在快餐店買了凍可樂解渴,便跳上過海巴士回程。



Blitheoil painting, Chan Kungchun, 2020.


誕生——在香港藝術館觀波提切利畫展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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