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時報(中文版)》網頁看到了個有趣的專題叫:足不出戶行天下:假裝在xx(城市)。最近,這個專題已經去到新加坡,過去的日子它曾假裝去過東京、柏林、紐約還有巴黎,不知之後它的腳步還會去到哪裡。不。應該說它的想像還會去到哪裡。香港人素來熱愛旅遊,因為我們擁有的空間太少,亦因為我們需要的自由遠遠不夠,故我們愛飛。哪怕是暫時的放風也好,至少偶而也會擁有些自由的空氣,但過去的那年似乎連僅有的都消失殆盡了。
早前法國的疫情稍為緩和,法國政府曾經建議民眾選擇國內遊,而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日本也有差不多的作法,或許回歸本土我們也在做差不多的事,有的是自發的,有的則是來自一些可笑的政策。無疑從經濟上進行考量的話,這是為了刺激當地的旅遊業,但從個人的角度來考量的話,旅遊是為了心情。
香港還算好些,在國外,如美國、法國等地,疫情嚴重時一天上萬確診不在話下,街上的救護車響個不停,隔壁屋或許就躺著一具昨日還活生生的屍體。多到死亡乏人問津,而那些數字麻木的上漲,生命的消逝不過是哪天的加一或減一,毫無影響,毫無痕跡。數字多了不管是人,還是政府,抑或是執掌生或死的神除了煩都再無更多的感覺,或許這才是死帶給這個世界最大的一種絕望。充斥著死亡氣氛的環境裡,逃離是多麼多麼的富有希望,充滿陽光。疫情較為舒緩時(去年五月份)法國政府做出放鬆國內旅行限制的決定,旅行限制是離家100公里範圍內,雖然放在從前這充其量只能稱之為郊遊,但在今日這樣的距離已是一次難能可貴的遠行。這樣的距離似乎也用不上飛機,開架房車,坐坐火車已經十分足夠。或許只要能逃離一個熟悉到厭倦的空間,換換氣,哪怕將自己暴露在較為危險的環境中亦是值得的。畢竟地獄越來越近,而生活日常變得模糊如同上世,毫無止境的抗疫日常奪取太多的自由,帶來太多的煩憂,亦剝奪太多的生命。
法國巴黎鐵塔去年六月曾再次開放,看看那座舉世聞名的浪漫代表,突然在想香港有沒有「小巴黎鐵塔」或者「小巴黎」呢?最近,在媒體上總能看見香港哪哪哪有「小京都」「小首爾」「小台北」「小倫敦橋」······雖然,「小倫敦橋」不過是何文田常樂街配水庫的一條長十米的小橋。但畢竟連公園都隨時會上鎖時,隔著口罩吸到的空氣,哪怕帶著汗水濕氣更多的二氧化碳,但眼前的偶爾不同,心中的一下鬆綁,腦中的自由幻想,仍是很少的機會,來得不易。其實,那些站在山頭的人們、坐滿草坪的家庭、擠滿離島的人群又怎會不知危險?但他們更明白肉體和內心都在煎熬,救不了肉體但至少能救救內心,推遲一切的零界點,讓這個地方存絲絲盼望,讓心依舊跳動跳動,跳動······用一切可行的方法延緩死的到來。
但死從來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在各國都緊急推出救助航空業的措施時,本地兩大公司大舉殺刀劈得全城震了三振,那些空姐機師似乎再也不能如海報上那般笑得燦爛。某天坐車時和司機閒談,知道他曾是開飛機的,但現在只要見到機場的單,他都不知接或不接。他說機場周圍的大澳、昂坪、梅窩都比機場熱鬧,每逢假日單一張接著一張飛過來,而機場從從前的繁忙紅色區域,變成現在的危險紅色區域。偶爾送幾個客去機場,那些則大多有去不知幾時回。他說起幾天前送了一家人從黃埔去機場,是深夜十二點,車上一家四口卻都睜大雙眼望向窗外,哪怕是沒有風景的隧道也靜靜看著。直到通過那座大橋,他問了句:「先生去邊呀?」父親才說:「英國,移民啦。」青馬大橋就在身後,真真實實的存在於過去,而幾個鐘後或許他們一家就能見到真實的倫敦橋,那是將來。
司機說,那天他在機場等了很久都沒有回市區的單,而夜空中那些飛機,稀落得比星還少。從前,天空中只有飛機,而現在天空中卻出現了星。他說那晚坐在車裏看著機場,他也被那些飛遠了的飛機吸引了,既羨慕也傷感,或許逃是唯一的希望?或許已經到了臨界點······最後他開著一輛空車去到東涌,第二天幾個客人坐上他的車去了東方威尼斯。
想想這一年越來越多朋友把聚會地點定在山頭山腳一塊草皮一個公園,在一個不健康的世界中尋求一些富有生機的地方。看看站在山頭的人,如一群螞蟻,不管是獅子山龍虎山抑或水牛山黃牛山雞公山等等,站滿了人。早前新年長假去爬菠蘿山,遠遠的看著那些打卡點前竟排起人龍。連日封鎖下清淨到偶有幾個人的旺角街頭,對比起人頭湧湧的菠蘿山,總有種空間錯置的感覺。過去一年似乎香港人都愛親親大自然,貪圖郊外夠空曠,空氣流通,但究竟是人頭湧湧的山頭,個個脫下口罩更安全,還是個個戴著口罩戴著眼鏡緊緊抓著消毒搓手液的旺角街頭更安全呢?或許,這個世界早已經失去一種絕對的標準,錯與對混在一起,安全與危險混在一起,死亡與生又混在一起,健康與疾病也混在一起,旅遊和逃離也是一樣的,世界更加融合,我們需要重新去理解這個空間,我們需要重新去定義距離,在一切危機之後隱藏的會是另一片天空?
大家去郊外是為什麼?大家在逃又是想找一片怎樣的地方?去郊外圖的並不是空氣流通,而是享受能脫下口罩吸幾口自由空氣的快感,雖然仍舊危險,或更加危險,但心至少可以喘息。離開和郊遊其實都一樣,不過在於時間的長或短,說放下又怎是一句話的事?這一年不少人把這裡能賣的賣都賣了,能寄的都寄了,將一家幾口封上層層保護進入機場禁區,與以往不同這次並沒有買回程機票,歸期不知何時。這一年,遠行的身邊總有那麼幾家,外國疫情卻比香港嚴重,但那片他鄉異土卻總能有那麼一些縫隙能讓你享幾分真正的自由與保護。
香港人愛旅遊,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在香港度過一個又一個的長假,亦想不到一轉大澳,距離家不足百里的距離已稱得上是旅行。機場真正的佈滿了離別,從上往下望,山上站滿了眺望的人群,這座城濃縮成過去的時光,與曾經的一切。願在他方想像曾經駐足的家鄉,找那些似香港的味道,尋那些相似的風景,想像出一些熟悉的模樣,或許這只是一次比較長的旅行。其實,我們愛飛,但也愛回來,因為家從來不是輕易可以揹起,帶走,背棄。
螞蟻搬家,有些近近的去郊外露營,去酒店幻想度假,去離島買個繁華。有些舉家搬離,在機場禁區外久久望著這個既愛亦恨,難捨難分的家土。只是,人都走到了邊緣,站在郊外,離島,離境大堂,海外。而中心的那些地方,我們遠遠望著,遠遠仍看著。